水榭内一时寂静,唯有鱼儿跃出水面的轻响,与远处传来的宫乐余音。长宁忽然抬眸,望着他道:“少时读《史记·淮阴侯列传》,总不解韩信为何甘受胯下之辱——他有万夫不当之勇,何惧一市井无赖?”
李景隆指尖猛地一颤,心头发紧,躬身问道:“公主何出此言?莫非臣有行事不妥之处?”
“如今方知,”长宁转头望向远处亮起的宫灯,光晕在夜色中晕开,“有时退一步,非为怯懦,而是为了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她转回目光,眸光清亮如星,直直望进他眼底,“将军是聪明人,当知陛下近日为何将京营兵权交予你,陛下的心意,将军该懂。”
李景隆胸口如遭重锤,闷痛难忍。他怎会不懂?洪宣帝仁厚。他是曹国公,手握北伐军功,如今再掌京营兵权,已是朝野瞩目的勋贵武将;而长宁是天子嫡女,玉尊公主的地位仅次于太子,若二人有所牵连,必被言官弹劾“勋贵攀附皇亲”“武将觊觎皇权”,不仅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更会让皇帝陷入“偏袒外戚”的两难境地。陛下的恩赏,是恩赏,也是警示,京营的兵权,是信任,也是束缚,让他安守武将本分,莫涉宫廷是非。
“臣……”他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那些藏在寒甲下的心意、那些月下辗转的思念,终是化作深深一揖,“臣谢公主点拨,臣……明白。”
长宁转身,裙裾扫过满地雪花,留下一串轻盈的脚步声:“天色已晚,宫门即将下钥,将军该出宫了。”
李景隆攥紧金疮药,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深宫远处,才缓缓挺直脊背,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如当年出征漠北,再未回头。
半月后,京郊大校场,旌旗猎猎,甲胄鲜明。李景隆一身玄色戎装,腰悬佩剑,高坐点将台之上,目光如炬,冷静地调遣兵马:“左翼骑兵迂回,右翼步兵列阵,中路弓弩手准备——演练‘雁行阵’!”
号令传出,校场上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马蹄声、甲胄碰撞声、兵器出鞘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地面微微发颤。他神情冷峻,言辞简练,眉宇间尽是武将的威严,再不见那夜水榭旁的半分波澜。
朱标携太子朱雄英、玉尊公主亲临观演,立于高台上。见军中号令严明,士气高昂,阵型变换间无半分混乱,朱标频频点头,对身旁的长宁笑道:“景隆确是将才,沉稳有谋略,父皇当年选他随傅将军北伐,果然没看错人。”
长宁目光平静地掠过点将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他正俯身查看沙盘,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愈发刚毅,轻声道:“父皇知人善任,将京营交予李将军,是将士之福,也是大明之福。”
演练间隙,李景隆翻身下马,快步来到高台下,躬身禀报:“启禀陛下,五军营‘雁行阵’演练完毕,请陛下训示。”他全程垂眸,目光落在朱标靴前的地面上,言辞恭谨,礼仪周全,自始至终,未曾多看长宁一眼。
待禀报完毕,他转身告退,转身时动作过急,铠甲的边缘不慎碰倒了案几上的令箭筒,十几支令箭哗啦啦滚落一地。
朱雄英见状,笑着打趣:“李将军今日似有些心不在焉,竟连令箭筒都碰倒了。”
长宁弯腰,亲手将令箭一支支拾起,放回筒中。指尖触及其中一支令箭时,微微停顿,有支令箭的尾羽根部,隐约能看到一个极小的“宁”字刻痕,只是被新染的朱漆覆盖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那是去年北伐前,他偷偷刻在箭上的,想着带公主的名字出征,便如公主在旁,能保我平安归来。朱长宁她若无其事地将令箭筒摆好,而朱标将长宁细微的停顿和李景隆那一瞬间的僵硬尽收眼底,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帝王的温润与威严。他上前一步,并未先理会那散落的令箭,而是面向校场上肃立的万千将士,声音清朗却极具穿透力,借着风传遍整个校场:
“将士们!”
一声呼唤,所有目光聚焦于高台之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士兵们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眼神炽热。
朱标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坚毅的面孔,声音带着由衷的赞许:“方才的雁行阵,进退有度,攻守兼备,朕看到了你们的精锐,看到了大明儿郎的赫赫军威!好!很好!”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深沉:“朕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刚从漠北的风雪中归来,身上还带着斡难河畔的征尘,刀锋上还凝着北元顽敌的血迹!是你们,用热血和忠勇,换来了今日北疆的太平!朕,与大明百姓,感念你们的功勋!”
这番话说到将士们心坎里,不少人眼眶微热,胸膛起伏。李景隆也抬起头,望向皇帝,紧抿着唇。
朱标话锋一转,声音更加洪亮:“然,将士们可知道,朕为何今日要来看这京营演练?为何要让李将军重整五军营?”
他自问自答,目光如炬:“因为,太平,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懈怠!太平,更需要一支时刻警惕、锐意进取的雄师来守护!北元虽破,四海虽安,然居安思危,方能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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