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的尽职调查让骆佳明对项目了如指掌，也让他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底线。他欣赏蒋南孙的专业与务实，也看到了项目潜在的长期价值，但王永正那种过于理想化、不计成本的态度，是他必须面对的风险点。
几天后，他正式向蒋南孙和王永正发出了会面邀请，地点就在“明远资本”的办公室。
王永正和蒋南孙准时抵达。走进这间位于陆家嘴核心区、视野极佳的办公室，王永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略带不羁的神情。蒋南孙则显得更为沉静，她礼貌地向起身相迎的骆佳明和林薇点头致意。
落座后，林薇为客人奉上咖啡，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准备记录。
骆佳明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他打开投影仪，屏幕上显示的是他整理出的项目关键节点和风险分析图。
“蒋小姐，王先生，感谢二位的前期资料和配合。”骆佳明语气平稳，目光扫过两人，“基于我们的初步调研，我对项目本身的方向和蒋小姐的专业能力表示认可。”
他先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但是，作为潜在的投资方，我必须指出几个核心风险。”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第一，审批流程。旧区改造涉及规划、文保、消防等多个部门，任何一个环节卡壳，都可能导致项目周期大幅延长，成本急剧增加。计划书中对这部分风险的预估，我认为过于乐观。”
“第二，成本控制。尤其是在保留历史风貌的前提下进行改造，施工难度和材料成本远超新建。王先生设计中提到的几种特殊工艺和进口环保材料，会直接拉高单方造价。如果市场接受度（租金或售价）不及预期，将直接导致投资回报率不达标，甚至亏损。”
他每说一点，都配有详细的数据支撑和案例分析，语气冷静客观，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王永正的眉头越皱越紧，当听到骆佳明质疑他坚持使用的材料和工艺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抵触：“骆先生，我们做的是有温度、有品质的设计，不是快餐式的房地产开发！有些东西，是不能单纯用成本来衡量的！”
骆佳明看向他，神色不变：“我理解王先生对品质的追求。但商业项目必须考虑可持续性。我的投资，不是无偿的赞助，我需要为我的资金负责，也需要为这个项目最终能健康地存活下去负责。”
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的方案：“所以，如果‘明远资本’决定投资，我建议采用一种结构化的方式。我们可以成立一个项目公司，明远以增资扩股的形式进入，占一定股权。同时，我们需要设定明确的阶段性业绩目标，比如关键审批获取的时间点、成本控制的里程碑、以及项目一期完成后的招商率和租金水平。”
他看向蒋南孙，语气放缓了一些：“如果团队能超额完成目标，我们可以设置对赌条款，将部分超额利润奖励给团队。反之，如果未能达成，明远有权调整股权结构，以保障自身利益。”
这就是典型的基于业绩对赌的股权投资方案，在风险投资中常见，但对于王永正这样充满艺术情怀的设计师来说，却显得格外冰冷和“铜臭”。
“对赌？股权调整？”王永正几乎要拍案而起，脸上满是怒意，“你把我们的项目当什么了？股票吗？我们是来做设计的，不是来给你炒股的！如果事事都要被这些冷冰冰的数字捆绑，我们还怎么做出打动人心的作品？”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刺耳。蒋南孙连忙在桌下轻轻拉了他的衣袖，示意他冷静。
骆佳明并没有动怒，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永正：“王先生，打动人心很重要，但让项目活下去，让这份‘打动人心’能够持续地呈现给更多人，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没有商业支撑的理想，如同沙滩上的城堡。”
他转向一直沉默的蒋南孙：“蒋小姐，你的看法呢？”
蒋南孙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骆佳明的方案虽然严苛，但确实是市场上专业投资人会提出的条件，这本身就代表了对方是认真在看待这个项目。而且，骆佳明指出的风险，她也心知肚明。
“骆先生的方案，很专业。”她斟酌着词语，目光坦诚，“我们也确实需要资本的助力，才能让想法落地。关于业绩目标和成本控制，我认为是可以沟通和量化的。只是关于对赌和股权调整的条款，是否可以有更……温和一些的设定？”
她试图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寻找平衡点。
骆佳明看着蒋南孙眼中努力保持的冷静和务实，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王永正几乎是谈崩了，但蒋南孙是那个可能促成合作的关键。
“具体的条款，当然可以进一步磋商。”骆佳明的语气缓和下来，“但基本的框架和风险共担、激励相容的原则，需要明确。”
会议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王永正气呼呼地抱着手臂，显然无法接受。蒋南孙则陷入了沉思。
最终，蒋南孙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王永正，轻声但清晰地说：“永正，我觉得骆先生说得有道理。我们需要面对现实。如果因为资金或者成本问题导致项目夭折，那才是对设计最大的辜负。”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让王永正激动的情绪稍微降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蒋南孙，似乎没想到她会站在投资人那边。
骆佳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今天的谈判恐怕很难有最终结果。他适时地结束了会议：“二位可以回去再仔细考虑一下。明远的条件或许苛刻，但代表了我们对项目成功的高度期待和共同承担风险的诚意。”
送走王永正和蒋南孙后，林薇有些担忧地问：“骆总，看来那位王先生很难接受我们的条件。”
骆佳明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淡淡道：“没关系。关键是蒋南孙的态度。如果她能说服王永正，或者……展现出足够独立推动项目的能力，这个投资，就还有得谈。”
他看的，从来不只是项目本身，更是执行项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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