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第295天,夜晚九时五十三分
林汐的意识沉入水之共鸣的瞬间,就被拖进了深渊。
不是物理的深渊,是记忆的、情绪的、由无数濒死瞬间堆叠而成的黑暗之海。
塑料。
第一道冲击不是画面,是触感——数以万计的生物被塑料缠绕、勒紧、窒息时那种绝望的挣扎。海龟误食塑料袋,胃被撑满却依旧饥饿至死;海豚被废弃渔网缠住尾鳍,拖着沉重的负担游到力竭;信天翁父母将彩色塑料片当成食物喂给雏鸟,幼鸟在漂亮的毒害中内脏破裂。
油污。
黑色的、粘稠的、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记忆涌来。泄漏的原油在海面铺开七彩虹膜般美丽却致命的薄膜,粘住鸟类的羽毛,堵塞鱼类的鳃,将珊瑚礁染成焦黑。那些因油污失明、中毒、在痛苦中缓慢腐烂的生物,它们的哀嚎不是声音,是一种更深层的、污染了海水本身的“苦味”。
重金属。
汞、铅、镉……工业废水悄无声息地渗入食物链。贝类体内积累的毒素,大鱼吃小鱼传递的死亡,最终抵达顶级掠食者——虎鲸、大白鲨、巨鲸——时,已经浓缩成足以摧毁神经系统的毒药。林汐“尝”到了那种金属锈蚀般的味道,伴随着癫痫般的痉挛、方向感的永久丧失、幼崽的先天畸形。
噪音。
声呐的脉冲、船只的引擎、海底钻探的震动——这些人类制造的声波在海洋中横冲直撞,抹杀了鲸歌的航道,震碎了鱼群的感应,让依赖声音沟通和导航的生物陷入疯狂的迷失。林汐“听”到了一头座头鲸在声呐轰炸下的凄厉长鸣,它找不到同伴,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最终孤独地搁浅在陌生的沙滩。
热。
海水温度升高,珊瑚白化,像被漂白的骨骼森林。依赖特定温度产卵的鱼群错过季节,浮游生物大量死亡,食物链从底层开始崩塌。那些在过热海水中窒息、在酸化海洋里外壳溶解的贝类,它们的死亡是一种缓慢的、被温水煮青蛙式的绝望。
以及……杀戮。
不是为了生存的捕食,而是为了娱乐、为了 战利品、为了毫无意义的征服。被鱼叉刺穿却一时未死的金枪鱼,被割去背鳍后扔回海中活活淹死的鲨鱼,被声波驱赶到浅滩然后被乱棍打死的海豚群。这些死亡充满了纯粹的恶意,是掠夺最赤裸的形态。
这一切——塑料、油污、重金属、噪音、热浪、无意义的杀戮——汇集成一股庞大、混乱、暴戾的思绪洪流,朝着林汐的意识猛扑过来。
那不是单一生物的意识。
是无数海洋生物在死亡瞬间残留的“痛苦印记”,被深海密钥吸附、聚合、发酵,最终形成的混沌意志。
它没有理性,只有愤怒。
没有逻辑,只有复仇的冲动。
它憎恨一切进入海洋的“外来者”——尤其是人类。
林汐在意识洪流中几乎被冲垮。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被卷入海啸,无数濒死的眼睛瞪视着她,无数窒息的声音尖叫着“是你!是你们!”,无数缠绕的塑料和渔网勒紧她的喉咙。
她想要辩解:不是我,我不一样,我是来救——
但那些痛苦印记不听。
它们只认一个标签:人类。
而林汐,无论多么不同,身上依旧带着这个物种的印记。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痛苦海洋吞噬时,一个更清晰、更锐利的“声音”切入了洪流。
不是声音,是一种冰冷的、高效的、纯粹为猎食而生的意志。
“西格。”
它这样“称呼”自己。
林汐在混乱中捕捉到了这个存在的轮廓:它不是那些痛苦印记的被动聚合体,而是主动的“收集者”和“使用者”。它是深海真正的顶级掠食者,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吞噬海洋密钥的碎片,最终将自己与第一类密钥——那枚深蓝色晶体——深度融合,进化成了某种介于生物与密钥之间的存在。
西格没有“同情”这种情绪。
它收集那些死亡印记,不是为了哀悼,而是为了当做武器——将海洋积累的创伤和愤怒,转化为对入侵者的精神攻击。
而此刻,它锁定了林汐。
这个主动靠近、意识纯净得异常的人类,是个有趣的猎物。
西格的意志像一柄淬毒的冰锥,刺向林汐意识的核心。
“你很干净。” 它的“声音”带着探究的残忍,“干净得不像人类。让我看看……你能在痛苦之海里保持干净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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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偕明丘上。
陈默站在山体边缘,双手紧紧扣住冰冷的岩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下方——林汐正从百米高空朝着沸腾的海面坠落,吴小玲释放的发光孢子云雾在她身周形成缓冲,陆澈的感知干扰像一层薄纱,试图模糊她的存在。
但陈默的屏幕上,数据在疯狂报警。
代表林汐生命体征的曲线剧烈波动,精神力读数如悬崖跳水般骤降,口鼻出血的生理指标在边缘闪烁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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