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说完略带戏谑的笑着看着我。我忽然觉得他的话里潜台词好丰富——他并不像甘季对珍珍说的那样“老眼昏花”了,他能认出乔装改扮的马场苑,是不是也早就认出了粘着面皮贴的我,只是不说破呢?
这时,张骞道:“那些人跟着我回去,少五百匹马就不好解释了。你把他们留下来,看让马场苑说服他们为你效力也好、放在羌中或疏勒养着也好。汉使出使死伤失踪总难免的,但是我知道你也不是嗜杀的人,能留着他们的性命就留着吧。”
我点了点头,看着又开始咳嗽的老奸巨猾的张骞居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出来前问过甘赤了,现在在我们前面的路段和我们将要骑乘的一共有五百匹大宛马,其余的要么留在这里、要么在我们后面的使团里。后面的人甘赤会留下来解释,你们想办法带走吧。留给你们的马里有十二匹汗血马,你们拿去让马场苑饲养繁殖,赚到的钱帮我好好把烈属们养起来。”
“放心吧!”我笑道,“您不为难就好!”
“对得起天子,也得对得起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啊!”张骞笑道,“我知道以你的仁厚,也不是会干有害大汉、有害天下事情的人。希望我没办成的事情,有你在西域常年经营,最后可以完成!”
在这一刻,直觉告诉我:张骞应该在某个时间点已经认出了我。不过我也不用再纠结,因为他不会出卖我的行踪。一方面,因为这些年和他断断续续的相处让他确定我的本性纯良;另一方面,我想他也不愿意在匈奴未灭时让大汉和诸羌的关系变得水火不容。更何况他已经把烈属、把自己的孙子和甘季都托付给了我。
跟我聊完的张骞虽仍不时咳嗽,但已显步履轻盈。我随着他踱回营地,看着甘伯服侍他上了马。
张骞坐稳后朝我点了点头,道:“亲家,再会了!”他顿了顿道,”我留了几片竹简让甘赤一会儿给你。不是使团的贸易账,那个蒯韬应该已经给你了。”
我点点头,道:“再会!亲家爷爷,一路顺风!”
张骞驾驭的是一匹正当年的汗血宝马,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西海尽头的天地之间。
张骞之后,壶充国和王恢也上前来跟我打招呼,他俩很明确的表示会和郭晟一起回老家安排亲戚组织商队,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最后,李三丁也低调的跟我告了别,随张骞回汉复命。
张骞在张绵驿会合韦贤及乌孙使团并见过儿子张绵后就由水路回了长安。回长安前,他让儿子张绵以“外交豁免”的名义为郦东泉等商队股东们的货办理免税证明和路引。
虽然带来了乌孙使团,但是针对大月氏的战略任务没完成,得到大宛马的价格也比预期高,使团里的“绣衣使者”更是失踪了五位,刘猪崽没有给张骞爵位,只是平调了他九卿之一的“大行令”,而原大行令李息则调任金城重新掌兵。
张骞向刘猪崽简要述说了与老兵营相遇的情况,并如答应我的一样说陇西老兵营司马李道一自杀、其余人分散在西域各国,生活困苦。
次年二月,张骞病卒于长安,死后葬回老家汉中城固。
张骞的大半生都献给了大汉和西域的交流,我之所以能想到带着老兵营到西域谋生也是因为得到了他的地图加持。可以说我的成功是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对西域名种马的引进、对匈奴内部情况的熟悉、引导于单降汉、绘制西域及匈奴地图、制做“司南佩”等更是为卫霍的建功立业奠定了基础。而第二次出使西域回汉,他带回了更多的西域情报和舶来品,其对西域历法资料的搜集更为日后的“太初改历”提供了理论支持。
虽然与他立场不同,但我还是特别崇敬张骞。他是一个对同僚负责的有担当的人,更是有初心、坚持使命的人。
我一直记得在长安横城门前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对使命的执着和对同伴的关爱;我更为成为他带回大汉的第一匹汗血宝马——小黄的主人感到荣幸。当然我最感谢他的还是他带给了我甘季和张贲两位好女婿及一众好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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