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我家其实在齐国、现在归属济南郡。当时我爹打工的大老板背景很深——山东刀闲氏,那时大汉的第一大富商家族,也是孝文朝、孝景朝前期最大的大汉盐商和金融家族。我爹当时负责帮刀闲氏经营盐业和处置名下的不动产,当时的年俸加身股花红一年超过一百万钱,据说我儿时用的‘虎子’都是镀金的。后来我爹眼见刀闲氏与吴王刘濞的联盟在大汉横行天下,在当地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地方官也不放在眼里。他们对欠‘贵利’者更是惨无人道,毫无怜悯的收取对方的田产让我爹处置,完全不似春秋豪商的低调谦和。于是我爹便找了善于占卜的稷下同学问了吉凶,得知留下必定大凶后便赶紧放弃未结算的几十万身股辞了职。也是他运气好,如果他晚走两年,等‘七王之乱’刘濞倒台,所有刀闲氏家族的人都要上‘黑名单’,‘七王之乱’三年后景帝派酷吏郅都到济南郡当太守,刀闲氏遭到清算有五支被直接灭族,其余各支也都受到波及打压,只有东郭咸阳他们那一支因为与当时的胶东王、也就是现在的陛下建立了关系才幸免。而刀闲氏的主要职业经理人无一幸免,有的被杀头,有的被流放或监禁,至少都要受苦十年以上且财产充公。”
“那真是万幸!可是既然至阳老先生已经顺利从刀闲氏抽身,应该也攒下了不菲身家,为何后来又来这里当了教书先生?”
葛履喝了口茶道:“后来我爹带着我和我娘回了老家颍川,做起颍水上的航运生意。航运投入很大,我爹一年内就几乎投入了全部身家造船和运营,生意还不错,现金总有得回,但是不符合我爹的预期。为了扩大生产,我爹向新崛起的无盐氏融资了很多钱,每年的利润有一大半都要被无盐氏吃掉。在我六岁多那年,我跟着我爹见过你义父李乙叔。他当时正好有一批军需物品要从颍川运到洛阳,会溯水走一段颍水上游,于是就介绍给我爹这笔生意做。当时我爹召集全家请他吃饭,我记得我娘正怀着谦弟,李乙叔对我爹道:‘至阳之气运都已经给了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加上你的气运本来就不适合经商,你可不能再玩杠杆了!至少要留一处宅邸,不然万一生意不行,住处都没了!不过你始终学问不错,去当教书匠也饿不死。’我知道当时我爹心里不是特别开心,但是他还是听了李乙叔的话,把在帮刀闲氏经营时顺便在这陈留购的这所宅子和田地转给了我舅舅代持——我娘家里就是陈留的。后来果然谦弟生下来不久,我爹最大的生意竞争对手洛阳施氏掌握到我爹曾经是刀闲氏高管的信息并透露给无盐氏,无盐氏怕我爹日后被清算,选择了立即通过诉讼撤资。加上师家放风我爹的‘黑历史’造成我们生意一落千丈,等官司打完结算的时候我家已经资不抵债,我娘也急病了。最后我爹和无盐氏签了协议将全部财产包括房产、田地和船舶都抵给无盐氏,无盐氏又把船都卖给了师家变现,最后我们家到陈留的时候身上只剩下几缗钱,母亲也在熬着最后一口气看着舅舅把房产和田地还给我们后就走了……”葛履收拾了一下情绪,微微笑道,“还好你义父李乙叔提醒,不然我家真的要露宿街头的。就像李乙叔说的,爹还是有本事教书,终于靠教书把我和谦弟养大。我爹平稳下来之后曾经修书给李乙叔感谢了他,并告诉他我们在陈留落脚了,李乙叔后来回了封信,说自己受了伤,现下管理‘陇西成纪老兵营’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和我爹聚。结果三十多年过去,直到你过来找我们,我爹已经不在了。”
听完葛履的话,我颇有些感慨。首先是感慨葛家虽经历起落,但是最终能安贫乐道诗书传家也算幸运;其次是感慨义父年轻时居然有如此功力,能帮人趋吉避凶。
葛履将话题转回“管仲陶朱之学”,道:“所以商业理论是一回事,有无成为富商巨贾的气运又是一回事。刀闲氏不仁、师氏奸诈、无盐氏只会投机取巧,最后他们就是有气运为当世的巨贾家族,而我爹虽然是‘行贾派’的理论大师,最后却只能教书育人,清贫半生。”葛履说到这里笑道,“所以我从我爹那里学来的‘管仲陶朱之学’也就只能教教我如何抠门省钱罢了。”
我很欣赏葛履的豁达开朗,道:“葛大哥虽然也许没气运当巨贾,但是也算是生于富贵,长于书香,加上家宅和睦也是寻常人中运气极好的了!”
“谁说不是呢!”葛履道,“不过我想你怎么样也猜不到,那个‘入仕派’的最杰出传人、我爹的师兄最后没入仕,而是也去做了生意,生意做得还不怎么样。不过他生了个好儿子,比我和谦弟都厉害。”
“哦?那人叫什么?有名吗?”我好奇道。
“没啥名气,洛阳桑至晖。”葛履微笑着补充道,“他儿子你肯定认识,叫桑弘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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