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分到先锋营了……啧,找死的地方……”
“……离远点,晦气……”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钻进耳朵里。
冷云舒放下水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瓢柄上的裂纹。
先锋营。
送死的地方。
他知道。
每次冲突,顶在最前面的就是他们这些“新人”、“废人”、或者“不讨喜的人”。
死了,功劳是别人的。
活了,下次再去。
他不在乎。
他来这儿,不是为挣军功,不是为升官发财。
他摸了摸胸口、一枚粗糙的铜钱。
李长生塞给他的那袋银子里的最后一枚,他没舍得花。
一个队正模样的男人歪戴着帽子走过来,用鞭柄戳了戳他的肩膀,力道不轻。
“喂!那个新来的!冷什么玩意儿!去,把那堆兵器擦了!锈得都没法看了!”
冷云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角堆着一批长矛和腰刀,确实锈迹斑斑,像是刚从哪个废弃仓库里拖出来的。
蹲下身,拿起一块粗糙的磨石,又拎起一把刀。
刀身沉甸甸的,覆着一层红褐色的锈,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锋芒。
他开始磨。
磨石摩擦着铁锈,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难听得让人牙酸。
红色的锈末簌簌落下,沾在他手上,混着之前的汗水和尘土。
一下,又一下。
机械,重复。
周围的喧嚣似乎远了。
只剩下这刺耳的声音,和手心传来的震动。
他想起长生铺子后院,他也是这样劈柴。一下,又一下。
那时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现在这股火还在烧,却被压得更深,裹上了一层南境特有的、粘稠的湿冷。
擦干净一把,扔到一边,又拿起另一把。
动作不停,脑子也没停。
张尚书。
那张在火光后面无表情的脸。四皇子,如今的新皇。
他们在这军中有多少眼线?
这堆破烂兵器里,有没有哪一把,最终会砍向仇人的脖子?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现在在这里,磨着这些也许下次上阵就会卷刃、就会断裂的废铁,像一头被套上笼头的牲口。
偶尔抬头,能看到远处军官的营帐。
那里传来隐约的酒肉香气和笑闹声。
一个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什长晃过来,踢了踢他刚擦好放在一边的几把刀。
“妈的,磨这么亮给谁看?指望蛮子看了发愣给你磕头啊?”
说着,啐了一口唾沫,正好吐在一把刀的刀面上。
那口浓痰顺着刚刚磨出的、尚不清晰的刃口,缓缓滑落,留下一道污浊的痕迹。
冷云舒磨刀的动作停住了。
他低着头,看着那道痕迹。手指攥紧了磨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什长骂骂咧咧地走了。
冷云舒沉默地盯着那把刀看了很久。然后,他伸出手,用袖子,一点点将那口唾沫擦掉了。
擦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之前更亮了些。
他继续磨。
刺啦——刺啦——
只是那声音,似乎更沉,更涩了。
像钝刀子在磨着谁的骨头。
就像这世道,模糊了善恶,吞没了哭声,只留下一些粗糙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日复一日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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