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三十分。
深城证券交易所的开市钟声准时敲响。
但这声音在某些人听来，等同于末日的宣判。
“哗啦——”
大盘红绿交错的瞬间，股票简称已变更为“ST康美”。
没有任何悬念。
没有一丝挣扎。
开盘即跌停。
卖一的封单量，是个令人绝望的数字：七百万手。
那是数百亿等待出逃的资金，被死死钉在了跌停板上，无法卖出，分毫动弹不得。
华强北，赛格公寓顶楼。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除湿模式把空气里的黏腻感抽得一干二净。
张小北坐在那个用红砖垫着桌腿的电脑桌前，手里捧着一碗刚泡好的红烧牛肉面。
他盯着屏幕上那根笔直向下的绿线，面条挂在嘴边，忘了吸溜。
“老板，真的……封死了。”
张小北声音发干，指着屏幕上的分时图，“这得有多少人被埋在里面出不来啊？”
就在几天前，他还因为那个五千万的持仓被套而想去跳楼。
现在，那五千万不仅回来了，账户里还多出了几千万。
而那些还沉迷在“千亿白马股”梦里的散户，那些还在给马家洗地的机构，此刻正面临着血本无归的下场。
林清风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证券时报》。
头版头条，黑色加粗的大字异常醒目：
【康美药业涉嫌巨额财务造假，证监会连夜进驻，马姓实控人被采取强制措施】
“七百万手只是开始。”
林清风放下报纸，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茶是昨晚苏小琳去超市买的茉莉花茶，十块钱一大包，但他心情极好，连这廉价的茶水也觉得回味甘甜。
“恐慌是会传染的。今天这七百万手卖不出去，明天就会变成一千万手。”
“股价的下跌深不见底。”
正如林清风所言。
接下来的一个月，A股见证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市值崩塌。
第二天，跌停。
第三天，跌停。
……
第十五天，依旧是一字跌停。
原本市值千亿的医药巨头，在短短半个月内，市值蒸发了六百亿。
普宁那边的消息也不断传来：
康美中药城因为拖欠商户货款被围攻；
那个被烧毁的“废弃仓库”被定性为重大责任事故；
银行开始抽贷，供应商开始堵门。
那个曾经在普宁权势滔天的马家，哪怕把家里的资产全部变卖，也堵不上这个巨大的资金缺口。
而与此同时，在深城华强北的一间破旧公寓里，一家名为“黑潮资本”的空壳公司，正在清点着这次行动带来的巨额利润。
这天下午，收盘后。
苏小琳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过来。
她换掉了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裙子，穿上了一套干练的黑色职业装，头发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那个曾经在波士顿便利店里唯唯诺诺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高效的情报官。
“师兄。”
苏小琳把一份全英文的文件摊开在桌上，“你要的资料查到了。”
“马家在香港的最后一点家底，准备拍卖了。”
“为了凑钱还银行贷款，或者是为了给自己留最后一条后路，他们准备把旗下的物流子公司打包出售。”
林清风接过文件，扫了一眼。
【康美物流有限公司股权转让书】
这是马家的产业之中，唯一干净、且具有实实在在价值的资产。
虽然仓库里的药材是假的，但那些跑遍全国的冷链车是真的，那些花费十年建立起来的药品配送网络是真的，那张极难申请的“特种医药运输牌照”更是真的。
“底价多少？”林清风问。
“五个亿。”苏小琳回答，“但现在没人敢接。谁都知道康美是个巨大的麻烦，沾上这两个字，银行贷款都批不下来。而且……”
苏小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而且马家要急用钱，他们要求现金交易，三天内到账。”
五个亿现金。
在这个银根紧缩、人人自危的关头，能拿出这笔钱且愿意接盘的人，全深城找不出三个。
“张小北。”林清风把文件合上。
“在！”张小北正蹲在角落里给他的显卡矿机清灰，听到召唤立刻弹了起来。
“咱们账上现在有多少钱？”
“如果不算那五千万本金，光是咱们从普宁带回来的那张支票，加上这段时间咱们做空其他医药股赚的……”
张小北飞快地在计算器上按了几下，然后把屏幕亮给林清风。
“二十一亿八千万。”
林清风看着那个数字，嘴角微微上扬。
“小琳，准备两亿流动资金。”
苏小琳愣了一下：“师兄，你要吞下整个康美物流？”
“不仅是吞下。”
林清风拿起桌上的那支红笔，在地图上重重地圈了一个圈。
“我是要让马家彻底完蛋。”
“他们造假骗来的钱，我们拿不走全部。但他们辛辛苦苦十年建成的物流网络，从今天起，要换主人了。”
……
三天后。
深城，福田区大中华国际交易广场。
第28层，一间临时租用的拍卖会议室里，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会议室里坐着七八拨人。
有秃顶的基金经理，有满脸横肉的资产清算组代表，还有几个神色慌张、穿着康美制服的高管。
坐在主位上的，是马老板的代理律师，一个看着就精明过头的眼镜男。
他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眼神在会议室里游移。
“各位老板。”律师敲了敲桌子，声音有些发虚，“康美物流的资质大家也都清楚。全国三百个配送节点，两千辆冷链车，这张网铺下去至少花了二十亿。”
“现在只要五个亿。这是白菜价。”
“只要签字，这块资产就是你们的。”
底下没有人说话。
在座的各位都精明得很，谁看不出来这笔资产虽然诱人，但其中牵扯的风险极大？
康美隐藏的问题还没完全暴露，万一买回去，这物流公司背着一堆隐形债务怎么办？
万一明天就被法院查封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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