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圣三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来得更晚一些。时光已经悄然步入二月,然而汴京城的街头巷尾,却依然感受不到太多春天的气息。
城中的杨柳,在漫长的寒冬过后,才好不容易抽出了那么一点点嫩绿的新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天空始终被一片灰蒙蒙的云层所笼罩,阳光被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一整天都难以见到它的踪影。
偶尔有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卷起街角堆积的残雪,形成一股小小的旋风。这股旋风裹挟着雪粒,直直地向人们扑来,带来的不仅是刺骨的寒冷,还有那让人难以忍受的湿冷,仿佛能够透过厚厚的棉衣,直直地渗进人的骨缝里。
余尘站在贡院对面的茶楼檐下,身上的棉袍被他紧紧地裹在身上,以抵御这恼人的寒冷。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一动不动。
今天,是礼部试开考的大日子。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们,为了这一天,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努力。他们天还未亮,就已经早早地聚集在了这里,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和紧张,等待着进入那座决定他们命运的贡院。
在经过了严格的搜身检查后,举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贡院的大门,那扇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他们与外界的喧嚣和纷扰隔绝开来。
“余兄,怎么还在此处发呆?快开考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余尘回头,看见林晏站在不远处。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儒衫,头戴方巾,眉眼间既有跃跃欲试的兴奋,又难掩几分紧张。
“林兄,”余尘迎上前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裹,“这是今早我特意去大相国寺求的平安符,带着吧。”
林晏接过,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余兄不信鬼神,却肯为我做这些。”
“科场如战场,多一分运气总是好的。”余尘微微一笑,“况且我信的并非鬼神,而是林兄的才学。这符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二人并肩缓缓地朝着贡院大门走去,一路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这些人都是来送考的亲友,他们有的紧紧拉住举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仿佛这一别就是多年;有的则默默地站在一旁,悄然落泪,似乎对这场考试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贡院四周的戒备异常森严,一队队禁军手持长枪,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如临大敌般站得笔直,他们的面色都异常肃穆,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听说今年知贡举的是礼部侍郎陈大人?”余尘突然压低声音,向身旁的林晏问道。
林晏微微颔首,表示肯定,“正是陈望舒陈大人,他可是朝中出了名的清流,一向以刚正不阿而着称。有他来主考,想必那些想要作弊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余尘听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陈大人确实是清流中的中流砥柱,只是近来朝中局势错综复杂,新党和旧党之间的争斗愈发激烈,他如此鲜明地表明立场,恐怕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林晏正要接话,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身着紫袍的高级官员从仪门步入,为首的正是礼部侍郎陈望舒。他年约五十,面容清癯,步履从容,面对两旁举子的行礼问安,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那就是陈大人?”余尘眯起眼睛。
“正是。”林晏语气中带着敬意,“去岁他在国子监讲学,我曾有幸聆听,论及‘为政以德’,字字珠玑,令人叹服。”
余尘沉吟片刻,低声道:“林兄,科场之中,谨记‘藏锋守拙’四字。时局不明,锋芒太露未必是福。”
林晏微微一怔,随即领会了余尘的深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贡院大门处,举子们已排成长队,挨个接受检查。搜身的兵士极为严格,连发髻都要解开查看,笔墨纸砚更是逐一检验,防止夹带。偶有举子因紧张而面色发白,便会被带到一旁仔细盘问。
“下一个,杭州府林晏!”
林晏深吸一口气,向余尘拱手告别,大步向前走去。
余尘目送他通过检查,身影消失在贡院深处,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他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这迷雾深锁的汴京,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流。
贡院内,林晏按照号牌找到了自己的席舍。这是一间不足六尺见方的小隔间,内设一桌一椅,以及一个简单的卧榻。三日的考试期间,举子们吃喝拉撒都在这方寸之间,不得外出。
他仔细打量四周,墙壁光滑,并无夹层;桌椅牢固,没有暗格。这是为了防止作弊特意设计的。宋代科举早已实行糊名、誊录制度,考生的姓名籍贯被密封,答卷由专人重新抄录,阅卷官看到的已非原笔迹,极大减少了舞弊的可能。
林晏整理好笔墨,静待考试开始。不多时,钟声响起,考题发下。
“论‘王道荡荡’。”他轻声念出题目,陷入沉思。
这题目出自《尚书》,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如今朝中新旧党争激烈,新党主张变法革新,旧党坚持祖宗之法,如何在这题目上既表达自己的政见,又不触及时忌,需要极好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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