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岩像被重锤砸中,踉跄着后退半步,脚后跟磕在石凳上,发出沉闷的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泛了白。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北方战乱开始后,朝廷管不了地方,那些手握实权的官员,就是一方的“土皇帝”。
要捏死一个俚人峒寨,太容易了。
给你安个“通匪”的罪名,派一队兵来就能踏平。
在徭役里多派些活,能把寨里的青壮累死。
甚至只是延迟发放赈灾粮,就能让整个峒寨饿殍遍地。
他忽然想起小满,想起她在沈家货栈里对账的样子,指尖划过账本时眼神清亮。
想起她跟农户说占城稻种时,语气里满是笃定。
想起两人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情愫,那些以为能慢慢铺陈的未来,难道都要被这冰冷的现实碾碎?
“阿爸……”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发颤,“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郎玛看着儿子眼里的脆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像琉璃般易碎的神色,硬邦邦的心肠似乎被蛰了一下,微微发疼。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转过身,不再看郎岩,声音里满是疲惫,却依旧决绝:“办法?这就是唯一的办法。跟白水峒联姻,借他们的力扛住清水峒,让冯大人不敢轻易动咱们。除此之外,没别的路。”
他挥了挥手,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散了吧。阿岩,你……好自为之。”
族人们面面相觑,没人再说话,一个个默默起身。
郎刚长老经过郎岩身边时,重重哼了一声,脚步踩得青石板咚咚响。
郎坤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藏着说不清的意味,快步跟了上去。
岩青停下脚步,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最终也只能叹口气,转身离开。
议事厅渐渐空了,只剩下郎岩一个人。
松明火把燃得差不多了,火光越来越暗,把他挺拔的身影一点点吞进浓重的阴影里。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像困在深谷里的兽,连嘶吼都不敢放声。
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
在权柄和武力面前,个人的情感太渺小了,像风中的烛火,一吹就灭。
他是黑石峒的少峒主,他不能任性,不能自私。
可……小满。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扎在他心上,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而此刻,小满对此一无所知。
她又起来坐在煤油灯旁,手里捏着毛笔,正核对明日要送码头的药材清单。
灯芯偶尔爆个火星,她抬手拨了拨,眼神专注得像要把所有思绪都扎进账本里,只有这样,那颗空落落的心,才不会被莫名的不安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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