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的草药味终于淡得近乎无迹,只在墙角那堆干枯的艾蒿里还留着点余韵。
小满扶着桌边起身时,指尖不经意蹭过桌面,沾了点细碎的药渣——那是前几日哑奴替她煎药时,不小心洒在桌上的,后来用布擦了好几遍,还是留下了些浅黄的印子。
她的头依旧会隐隐作痛,闷闷地发胀,每一下都在提醒她前些日子那场险些要命的追杀。但好歹,剧烈的眩晕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已经退了,她如今能自己在屋里慢慢走动,只是动作得放轻放缓,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连呼吸都不敢太急。
午后阳光穿过院外老樟树的枝叶,筛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屋里的泥地上,晃悠悠地跳。
小满坐在靠窗的桌边,指尖在贴身的暗袋口摩挲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将袋子翻开——两颗小小的金豆滚落在掌心,指甲盖大小,在昏暗的光线下没那么耀眼,却沉得让她手腕微垂。这是萧翊塞给她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竟真成了三人最后的依仗。
哑奴坐在对面的矮凳上,脊背挺得笔直,却没半点拘谨。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胳膊上满是深浅不一的疤——有箭伤,有兽爪抓的印子,还有几道细细的、像刀划的痕。
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小满掌心里的金豆,眼神沉静得像屋后的山潭,没有惊讶,也没有急切,仿佛早就知道这是仅存的念想。他身无长物,包袱里只有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一张旧弓和半袋自制的箭,唯一能拿出来的,便是刻在骨子里的忠诚,还有那身能护着她们母女的武艺。
小草搬了个圆滚滚的小树墩,紧挨着小满坐下,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手指还无意识地抠着树墩上的小坑。她仰着小脸,先是看了看小满掌心里的金豆,又转头看了看哑奴,大眼睛里满是认真,连眼睫毛都不怎么眨。她不太明白姐姐和哑奴叔叔在说什么,也不知道那两颗黄灿灿的小东西有什么用,但她能感觉到气氛不一样——姐姐说话时声音轻轻的,哑奴叔叔也没像往常那样陪她玩抓石子,所以她努力地听着,小眉头微微蹙起,模仿着大人思考的模样,连嘴角都抿得紧紧的。
“哑奴,”小满先开了口,声音还有点虚软,像被水泡过的棉线,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屋角叠放的干净干草——那是哑奴前几天上山割的,铺在地上当床,“这木屋的主人是个猎人,我们借住这里,可这房子主人说不定哪天就来了,我们不能久留。”
哑奴立刻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屋外,视线掠过院门口那棵歪脖子桃树,又落回小满身上,轻轻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只要你说走,我随时都能准备。
“我们必须回岭南,回良德。”小满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金豆,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让她心里多了点底,“阿娘和谷雨他们,算算日子,三月底就乘了吴家的船走水路,若是顺利,再绕开沿江,再有二十来日左右也该到良德了。”她的声音软了些,眼里也泛起了点水光,“我不能让他们到了家,等我许久也等不到我平白担心——谷雨还等着我给他缝新的布靴呢,他那双鞋早就磨破了底。”
话落,她脸上掠过一丝苦涩,指尖捏着金豆转了个圈:“只是,我们只剩下这些了。”她把金豆举到眼前,对着光看了看,“这两颗金豆,若在太平年月,省着点用,买些粗粮、雇个拉车的,或许勉强够我们三人走到岭南。可现在……”
现在世道要乱了。北边听说的异动估计已经蔓延到了江南,沿途的肯定设了关卡,过个桥估计都要交“过路费”;米价涨得离谱,路上的流民也越来越多,有的是逃兵,有的是丢了田地的农户,饿极了连路边的树皮都啃,更别说遇到心软的路人抢东西——这两颗金豆能换到的米粮,恐怕连半个月都撑不过,更别提万一遇到伤病,或是需要打点关卡的兵卒。
“走水路坐船最快,顺着江往下,不到二十天就能到岭南地界。”小满像是在跟哑奴分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里带着点怅然,“可水路也最贵,客船早就停了,就算有私下载客的货船,也只敢走夜路,还要收‘保护费’。”她摇了摇头,指尖的金豆轻轻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莫说客船,便是搭载货船的底舱,又闷又潮,我们这三人的费用,这两颗金豆也远远不够——”她顿了顿,把金豆攥回掌心,彻底否定了这个看似便捷实则无望的选择。
“走陆路。”她抬起头,看向哑奴,眼神里的犹豫渐渐散去,多了几分坚定,“虽然慢,要翻山越岭,走起来也辛苦,但或许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她指了指窗外远处的山影,“避开官道和大城镇,走山林里的小路,既能省去关卡的盘查,也能少花些钱——说不定还能找点野菜野果,省点粮食。”
哑奴立刻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能让人看出他的赞同。他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抬手做了个弯弓搭箭的动作,手臂绷得笔直,指尖对着墙角的木桩,像是在瞄准;接着又弯腰,手指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陷阱图样,还比划了一下野兽掉进陷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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