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吴承宇带来的短暂喧闹很快被冬日的沉寂覆盖。
小满惦记着作坊里那些需要翻晒的药材——虽然这几日大雪封路,请来帮工的婶子们都没能上工,但酱料和糖块的制作却不能完全停下。有些药材需要定期翻动以防霉变,糖浆熬制的火候也需时时留意,这些都是春杏和两个新丫头还拿捏不准的精细活。
作坊里弥漫着浓郁的药材香、糖浆的甜香以及酱料发酵特有的咸鲜气息。小满和春杏蹲在几个大簸箕前,仔细翻动着里面晾晒的陈皮、生姜片和一些岭南特有的祛湿草药。天气太冷,这些药材干得慢,更要小心伺候。
“姑娘,这天气,肉价又涨了。” 春杏一边翻着姜片,一边小声抱怨,“还有豆豉,西市上卖的,味道总差那么点意思,还贵得吓人。这酱料成本越来越高,咱们的利……都快薄得看不见了。”
小满手上的动作没停,眉头却深深蹙起。春杏说的是实情。长安的冬天,新鲜菜蔬本就稀少昂贵,肉食更是金贵。她做酱料用的精肉和豆豉,价格都比初来时涨了近三成。糖块所需的饴糖价格还算稳定,但包裹的桂花、薄荷、陈皮等辅料也因时令稀缺而价高。作坊的利润被严重挤压,而谷雨后续的汤药、复健、学堂束修,还有一大家子人的嚼用……处处都要钱。
“先撑过这个冬天吧,” 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等开春,万物复苏,食材价格应该能回落些。吴公子说的那条商路……” 她正想和春杏再商量一下吴承宇的提议,外面又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我去开门!” 在门口擦拭工具的翠柳,(她本叫石头,但是小满说不好听,给她改了个。)应了一声,放下抹布跑了出去。
小满和春杏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这大雪天的,刚走了吴承宇,又是谁?
不一会儿,门帘掀开,石头引着一个裹在厚厚锦缎斗篷里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身量比谷雨高出一头,斗篷是上好的宝蓝色织锦,边缘滚着银鼠毛,衬得一张脸白皙俊秀,只是眉眼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骄矜。
他进了屋,并未立刻解下斗篷,而是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扫过略显简陋的作坊和陈设。
小满看清来人,着实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拂了拂衣角沾染的药尘。
来人正是良德县周县丞家的公子——周承恩!他是官家子弟,自幼养得比谷雨高壮许多。在良德时,周承恩和谷雨一同通过了童子科的初试,才得以有资格来长安参加最后的省试。只是到了长安后,周家自有官面上的门路和住处,身份悬殊,周承恩又自视甚高,与谷雨再无往来。小满没想到,他会在这大雪天,纡尊降贵地找到这偏僻的农庄来。
“民女沈小满,见过周公子。” 小满压下心头的惊讶,上前几步,对着周承恩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春杏和石头也连忙跟着行礼。
周承恩的目光这才落到小满身上,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微微颔首,算是受了礼,却并未像对长辈或同阶层的熟人那样起身还礼。他依旧端坐着,只是解开了斗篷的系带,露出里面同样质地精良的锦袍。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沙哑,语气却是一贯的矜持,“听说……谷雨摔了?还摔得不轻?” 他开门见山,依旧是那副“听说”、“询问”的姿态,仿佛只是来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小满心中了然,这位周公子骨子里的傲气一点没变。她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答道:“回周公子的话,谷雨确实遭遇了些意外,摔伤了腿,幸得贵人相助,性命无碍,如今正在静养。”
“哦?腿断了?” 周承恩眉头微挑,眼中掠过一丝真实的惋惜,但很快又被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取代,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松。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少年老成的感慨:“哎,真是可惜了。本来……以他的才学,童子科未必没有希望。这下……怕是悬了吧?” 他这话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更带着点“幸好不是我”的潜台词。
小满心中微涩,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太医说需静养百日,明年的童子科……怕是无缘了。” 她顿了顿,问道,“周公子今日冒雪前来,可是有事?”
周承恩似乎这才想起正题,他清了清嗓子,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大的、包装颇为精致的锦盒,随手递给小满:“喏,家母听说谷雨受伤,念在同乡之谊,让我带些点心过来看看。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语气依旧淡淡的,仿佛只是完成一项任务。
小满双手接过:“多谢周夫人挂怀,也劳烦周公子亲自跑一趟。谷雨就在里屋,周公子可要去看看他?” 她客套地问道。
周承恩的目光投向通往里屋的门帘,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他大概觉得进去探望一个躺在炕上的、断了腿的商贾之子,有些“掉价”。但来都来了,东西也送到了,若不进去看一眼,似乎又显得太过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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