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严格遵循《齐民要术》中关于“取清”、“复煎”的古法精神。甘蔗榨汁,反复沉淀过滤,去除一切杂质。(这甘蔗是劳烦里正去购置回来的。)大锅熬煮,火候由惊蛰亲自把控,只取最清澈透亮的中段糖膏。她摒弃了老周头教的任何“独门”技巧,完全凭自己的观察和经验,反复试验糖浆的浓度与温度对透明度的影响。将熬好的纯净糖浆小心注入洗净的粗陶小盏或浅浅的木格(权当简易模具),趁热嵌入几粒干桂花或一小片甘草。待其自然冷却凝固。
失败是家常便饭。糖浆熬老了,颜色发黄发暗;温度不够,凝形不佳,软塌塌不成块;嵌入的花草位置不对或受热变色……但小满毫不气馁,每一次失败都让她对《齐民要术》里那些关于火候、凝候的描述理解更深一层。
数日后,当小满终于从盏中磕出一块近乎透明、微微泛着琥珀光泽、中心一点金黄桂花清晰可见的小方块时,连一向沉稳的惊蛰都忍不住轻呼出声。(那时候她们常见的糖块,都是粗糙的,外观并不好看。)
“成了!大姐!你看!”小满指尖托着那小小的、冰凉坚硬的糖块,激动得声音发颤。阳光透过糖块,在地面投下晶莹的光斑,那朵干桂花仿佛被封存在纯净的水晶之中。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带着点懒洋洋腔调的声音:
“哟,好香!这甜丝丝的清气……可比那虾酱味儿好闻多了!泼辣丫头,又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儿呢?”
萧翊摇着扇子,带着石清,再次不请自来。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小满掌心那块小小的、在阳光下璀璨生辉的透明糖块上,娃娃脸上惯有的漫不经心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纹,露出了真实的惊讶。
小满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凝聚了她心血、决心和与过去切割证明的“玉露”(她心中为它取的名字)托到萧翊眼前,目光清澈而坚定:
“萧公子来得正好。请看,此物名为‘玉露’,以纯净蔗汁,依《齐民要术》古法‘取清’、‘复煎’、‘控火’、‘凝候’之理,辅以晒干洁净之桂花,于我家干净灶间制成。从原料到成品,每一步皆可溯源,经得起任何查验。与那河湾竹楼中人,无半分瓜葛!”
她直视着萧翊震惊中带着审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如此清白干净、源自古法的新巧之物,萧公子可愿……为它指一条通往京城的路?”
夕阳的金辉洒在小院,将小满手中的糖块映照得如同稀世珍宝。虾酱坛在温水中悄然蜕变,而这颗小小的糖霜,则在沈小满孤注一掷的坚持下,初凝光华。萧翊看着眼前少女眼中不容置疑的倔强和掌心那纯净剔透的造物,一时竟忘了摇动他的折扇。
墙外贝莎的身影,如同幽灵般贴在院墙外的阴影里,死死盯着那块在阳光下折射出诱人光芒的糖块,眼中充满了贪婪与一种冰冷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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