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垌乡的空气,终于不再是沉甸甸的绝望与药草混合的苦涩。
虽然村中仍能零星听到压抑的咳嗽声,家家户户门楣上还挂着驱秽的艾草菖蒲,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确确实实淡去了。
劫后余生的人们,脸上重新有了生气,忙着清理家园,侍弄劫后余生的田地,生活艰难地回到了正轨。
小满家的豆腐作坊也恢复了运转,只是产量大不如前。四时楼因着疫情,生意清淡了许多,掌柜传话过来,订货量暂时只能维持之前的一半。作坊里便清闲了不少。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阴雨带来的潮气。小满和阿远、金花坐在院子里荫凉下。惊蛰抱着女女在堂屋门口哄睡,谷雨则在屋里埋头苦读,为即将到来的童子科州试做准备。
“唉,这疫病闹的,连四时楼的买卖都冷清了。”阿远手里搓着一把新收的黄豆,有些发愁。他负责送货,最清楚生意的起伏。
金花拿起一个竹篾编的小玩意儿逗弄着脚边觅食的鸡仔,接口道:“可不是嘛!听说县里好多铺子都关张了。不过啊,再熬熬!你们看这天气,晒金岭那边的丹枝(荔枝)红得越来越透亮了!”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农家人对时令的天然敏感,“丹枝快过季了,接下来,就该轮到咱们的龙眼上场了!”
提到龙眼,金花来了兴致:“我听我阿爷说,咱们良德的龙眼,个大肉厚核小,晒干了就是上好的‘桂圆’,以前可是能当贡品的!虽说现在贡丹枝的多,但咱们本地的龙眼,甜着呢!中秋前后,正好是龙眼最甜的时候!到时候摘下来,晒干了卖,或是做糖渍龙眼,都是好进项!” 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家的龙眼树了。
小满听着金花充满期待的絮叨,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连日来的紧绷和忧虑仿佛被这朴素的生机感染,脸上也不自觉地漾开了笑意:“就你馋!离中秋还有段日子呢,就想着吃龙眼了?”小满家没有这些果树,也不知为何没有,也许是那会没有山地吧,但是舅舅家里有种。只是她不太愿意去,她不想见到她那舅妈。
“那可不!”金花理直气壮,“苦了这么久,还不兴盼点甜头啊?再说了,中秋月圆人团圆,多好的日子!” 她说着团圆,小满眼神却瞟向晒金岭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阿岩还在外面奔波呢。
“不过,”金花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忧虑和听来的消息,“小满,你听说了吗?今年的‘丹枝贡’,萧大人(萧文远)那边,怕是焦头烂额了!”
小满神色一凝:“哦?又出什么岔子了?” 潭垌乡不产上品丹枝,最好的丹枝园在隔了两条村子的响水坳那边,靠近俚人聚居的山林边缘,由几个俚人峒寨和汉人园户共同打理,但听说管理权主要在几个大俚人峒主手里,汉人更多是雇工。那边俚汉之间因为山林地界、水源、采摘分成等事,小摩擦一直没断过。
“我爹不是在官道驿站那边打杂吗?”金花凑近了些,“他说,负责贡果的萧大人这些天急得嘴角都起泡了!往年这时候,响水坳那边最上品的‘红云’丹枝早就该摘好、用冰镇着、沿着修好的驿道往北送了。可今年,先是那场大水冲毁了好几段通往响水坳和北上的官道,紧跟着又闹这要命的疫病!驿卒病倒了好些,能用的马和车也不够,冰块更是紧俏得很!”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更要命的是,听说响水坳那边也不太平!大水冲坏了一些果园,俚人峒主心疼得要命,加上疫病也传过去一些,人手不足。汉人园户想按往年规矩赶紧采摘贡果,可俚人那边不知是心疼树还是别的想法,动作有点拖拉,两边好像又有点顶牛了!这摘下来的顶级‘红云’,路上耽搁久了,怕还没出岭南就变色变味了!这可是掉脑袋的差事!萧大人派去协调的人,听说都碰了软钉子。”
小满的心沉了沉。她之前就从里正伯那里知道萧文远是专为“丹枝贡”南下的钦差,萧翊是跟着父亲来历练的。也清楚这贡品份量极重,一旦出了大纰漏,萧家父子首当其冲,本地官员、甚至响水坳的园户都可能受牵连。这无疑给刚刚喘过气来的地方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里正伯也提过一嘴,”小满轻叹一声,“说萧大人正在全力疏通驿道,征调民夫和健马,甚至想动用军驿,但疫病未清,人手实在紧张,冰块供应也跟不上需求。如今响水坳那边再出状况,真是雪上加霜。萧公子(萧翊)这些天不见人影,怕也是被派去处理这些棘手事了。”
阿远也皱紧了眉头:“这……这丹枝贡,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咱们潭垌不产这个,倒也算躲过一桩烦心事。”
正说笑着,院门开了,小满娘和陈伯一同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丝喜气。
“阿爷,娘,回来了?里正伯那边怎么说?”小满连忙起身问道。阿远和金花也关切地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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