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展示带来的自信涟漪，在苏念薇的生活里持续荡漾了几天。她似乎找到了一点在这个陌生国度立足的勇气，甚至主动报名参加了一个本地志愿者活动，教社区里的孩子简单的中文。然而，新鲜感褪去后，现实粗粝的质感再次凸显。志愿者活动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备课和沟通，与她本身繁重的课业产生了剧烈冲突。一篇要求严苛的文学理论论文截稿日在即，她却因为两次志愿者活动耽误了宝贵的图书馆时间，焦灼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江屿那边则迎来了阶段性的胜利。他熬夜攻克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实验数据瓶颈，得到了导师难得的点头认可。巨大的兴奋和松弛感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念薇分享。他算着她那边应该是晚上，回到公寓便立刻拨通了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屏幕那端的念薇却不在宿舍。背景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公共休息区，她面前摊着书本和电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焦虑。
“你还在外面？”江屿愣了一下，满腔的喜悦稍稍冷却。
“嗯，”念薇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沙哑，“在赶一篇论文，明天中午截止，宿舍晚上网络不稳定，只能来这里蹭网。”她看到他背景里熟悉的公寓墙壁，问道，“你实验结束了？今天好像挺早。”
“嗯，刚弄完。”江屿看着她的状态，把原本想说的“我搞定了那个难题”咽了回去，转而问道，“论文很麻烦？”
“非常麻烦。”念薇叹了口气，忍不住倾诉，“理论很绕，参考资料又多，感觉怎么写都不对。而且这周还去了两次社区教中文，时间完全不够用……”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既是对学业，也隐隐指向了那占用了她时间的志愿活动。
江屿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念薇心软，乐于助人，但更清楚她学业上的压力。“既然时间这么紧，志愿者那边不能先暂停一下吗？或者跟组织者说明情况，减少次数。”
他的建议出于关心，语气也尽量平和，但落在正被焦虑裹挟的念薇耳中，却带着一点指责和不理解的意味。她抬起眼，看着屏幕里他似乎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刚结束一个胜利的阶段，自然显得轻松），对比自己此刻的狼狈，一种委屈感油然而生。
“答应的事情怎么能随便暂停？那些孩子很期待每次课程的。”她声音微沉，带着点倔强，“而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能处理好。”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江屿察觉到她的不悦，但他自己也刚从高压状态下解脱，迫切渴望分享和获得情绪共鸣，此刻却要面对她的烦躁和隐隐的抗拒，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先保证自己的学业……”他试图解释。
“我知道轻重。”念薇打断他，语气生硬，“你不用总是提醒我该怎么做。”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但疲惫和压力让她拉不下面子立刻缓和。
江屿那边沉默了几秒，屏幕上的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好吧，那你先忙。”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热情，“我不打扰你了。”
“嗯。”念薇低低应了一声。
视频挂断，公共休息区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念薇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了。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她知道江屿是好意，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股莫名的烦躁。而地球另一端，江屿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兴奋感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无力感。他分享的喜悦撞上了她的焦虑壁垒，无声碎裂。
这次算不上争吵的冷战，持续了将近两天。两人默契地减少了联系，只有几条关于“吃饭了吗”、“早点休息”的干巴巴的留言。
念薇在截止日期前最后一刻提交了论文，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疲惫褪去后，冷静回笼，她开始反思那天晚上的对话。她意识到自己把学业压力带来的情绪，迁怒到了无辜的江屿身上。他只是关心她，想帮她理清优先级，而她却用尖刻的话语推开了他。志愿者活动固然有意义，但若因此严重影响主业，确实需要调整。她想起自己当初报名，除了帮助他人，也未尝没有一点想要证明自己、快速融入的急切。
同样，江屿在短暂的郁闷后，也试着站在念薇的角度思考。他经历过学业高压，知道那种焦头烂额的滋味。她孤身一人在外，面对语言和文化双重压力，还要兼顾志愿活动，其中的辛苦他或许并未完全体会。他当时只顾着分享自己的喜悦，是否忽略了去更深地体察她的情绪？
第三天傍晚，念薇主动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论文交上去了，感觉身体被掏空。志愿者那边，我跟负责人沟通了，接下来两周先暂停，集中精力应付期中考试。】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的瞬间，江屿的回复就跳了出来：【辛苦了。好好休息。期中考试一起加油。】
没有多余的言语，但紧绷了两天的弦，瞬间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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