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没什么客人，董霞一边擦着显示器，一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发亮地凑到柜台边，对正在核账的李玉容和刚进门的杨军说：
“哥，嫂子，跟你们说个事儿！我二妹和她男人，现在在雅安那边一个大工地上，听说工程大得很，要修好几期！他们自己投了辆货车拉土石方，忙都忙不过来，正寻思着再找车入股呢！”
杨军一听“工程”、“土石方”，耳朵就竖了起来，这是当时听起来最来钱的活儿。他连忙问：“小霞，具体啥情况？稳当不？”
“稳当！那还能有假？” 董霞拍着胸脯，“我亲二妹！她说工程是正经公司的，就是前期垫资多，他们自己钱不够，才想找信得过的人一起。投辆车，雇个司机，每个月按车次结账，本钱回得快！” 她压低了声音，报了个大概的汇报数字。
这话很快传到了杨父杨母耳朵里。晚饭桌上，杨母饭都少吃了几口，眼神热切：“杨老大，董霞说的那事儿，我看行！工地上的活儿，那是实打实的。你看咱家这网吧，不死不活的，不如把钱投到实在地方去。”
杨父吧嗒着叶子烟，沉吟道：“倒是条路子。不过，工地上咱也不熟，得稳妥点。”
杨军被说得心头火热，他早就觉得网吧这行当日薄西山了：“爸，妈，二妹，我觉得可以干！董姐是自家人，她二妹总不能坑自己姐姐。咱们投一辆车，专门雇个司机去跑，钱咱们自己管着，亏不了！”
李玉容心里有些打鼓，犹豫着说：“可是……咱们也不熟悉这行当，投进去了，以后……”
“哎呀，二妹，你就是太谨慎！” 杨母打断她，“那网吧还能比工地挣得多？机会不等人呐！”
在全家（除了李玉容隐隐的不安）一致向“钱”看的氛围下，家里的现金积蓄被抽空，还略微借了点，终于凑够钱，买了一辆二手但看起来结实的工地运输车，杨军和他爸两个人一起去买的。
司机是现成的——常在网吧上网的一个小伙子，叫穆山鹰，看着还算老实，说自己有B照，开过货车。杨军跟他谈好工资，按车次还有提成，便把车钥匙交给了他，千叮万嘱：“小穆，好好干！每天拉了多少车，你自己记清楚，咱们月底对账！”
然而，工地上的水，比他们想象得深得多。头两个月，小穆还能拿回些零零碎碎的运费，说是工地没结全。到了第三个月，干脆一分钱没了。杨军跑去工地找董霞的二妹，对方也是一脸苦相：“杨哥，真对不住！上面公司款子也没下来，我们也被套着呢，工人工资都欠了几个月了！你再等等，款子一下来，肯定结！”
这一等，就是大半年。家里没人懂行，更没人有时间和精力天天跑去几十公里外的工地盯着。全凭小穆一张嘴说今天拉了几车，明天又拉了几车。月底对账，成了一笔谁也算不清的糊涂账。只有支出是清楚的：车辆的保养费、维修费、司机的工资和生活费，像流水一样从家里往外淌。
又熬了几个月，眼看投入的钱连个响动都没听见，全家人才彻底慌了神。深夜，一家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开会，气氛沉重。
杨父狠狠捶了下桌子：“这分明是被人下了套！那工地就是个无底洞！”
杨母早已没了当初的热切，只剩后悔和心疼：“我的钱啊……那都是攒了多少年的……”
杨军抱着头，痛苦地揪着头发：“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车怎么办？司机小穆这几个月工资还欠着呢！”
一直沉默的李玉容开了口，声音疲惫却清晰：“不能再拖了。工地那边的钱，我看是要不回来了。当务之急，是把小穆的工资结了，把人打发走。那辆车……趁还能动，赶紧卖掉吧，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就这样，杨家第一笔雄心勃勃的投资，以哑巴吃黄连的方式惨淡收场。结清了司机工资，卖掉了那辆已成鸡肋的货车，算总账，亏掉了网吧两三年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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