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兄,”他声音低哑得几乎难以辨认,却努力让每个字清晰,“左翼…七步…那副‘八仙过海’…竹架…根脚已烂…将倾!”
赵泓闻言,心领神会。他假意向右翼猛攻两刀,刀势狂猛,逼得右翼之敌下意识后退避其锋芒。旋即,他猛地拧身扑向左翼,目标并非杀人,而是奋起全身神力,依照臻多宝所指,猛踹那已烧得焦黑、内部结构发出噼啪断裂声、摇摇欲坠的巨型竹制灯架——“八仙过海”!
那灯架本就被烈火噬空了内部,重心中移,经此来自侧下方的巨力猛踹,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断裂之声,轰隆隆向着追兵最密集处倒塌下去!燃烧的竹木、沉重的装饰、炽热的琉璃、冒着火焰的绸缎……如天河倾泻,兜头盖脸地砸落下去!顿时引发一片凄厉的惨嚎与混乱,火焰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原本严密的包围圈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条充满火焰与烟雾,却暂时无人阻挡的通路乍现!
“走!”赵泓低喝一声,返身一把搀起臻多宝,不顾一切地向着火棚更深处冲去。身后是敌人惊恐的怒骂、绝望的哀嚎与火焰吞噬万物发出的兴奋咆哮。身前是更为灼热、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炼狱核心。
他们几乎是滚跌着闯入了原本象征“蓬莱仙境”的核心区域,此刻这里唯有火焰构筑的死亡亭台。一根燃烧的巨木横梁带着万钧之势砸落,赵泓拖着臻多宝向旁急扑闪避,漫天火星如雨点般溅落在他们早已破损不堪的袍袖上,烫出数个焦黑小洞。
“去…那边…”臻多宝忽地抬起沉重的手臂,勉力指向火焰稍弱的一隅。
那处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铁木结构的灯轮,因其主体材质不易燃,尚未被火舌完全吞噬瓦解,但其后似乎巧妙地利用地形和隔板,形成了一片相对低洼狭小的空地,暂时未被火焰完全覆盖,成为火海中一片奇迹般的孤岛。
二人跌跌撞撞,几乎脱力地扑入那狭小空间,重重摔倒在地。赵瀚迅速挣扎起身,检视四周。发现这果然是一处巧妙利用地形和耐火隔板形成的死角,三面有厚实的、涂抹了防火泥灰的隔板阻挡,暂时阻隔了火焰。但隔板已被烘烤得滚烫,边缘开始冒烟卷曲,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空气灼热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火炭。
他急忙放下臻多宝,让其平躺,快速检视其伤势。撕开早已被血浸透粘在皮肉上的衣袖,但见左臂一道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血流虽稍缓但仍未止住。而当他小心掀开腋下及侧身的破碎衣物,看到的景象更是让赵泓倒吸一口凉气:那处旧创完全崩裂开来,形成一个可怕的创口,甚至能看到隐约的骨茬,鲜血正随着臻多宝微弱的心跳一股股地向外涌出,将半身衣衫浸得湿透,颜色暗红骇人。
赵泓眼角狠狠一跳,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内袍尚算干净的里衣布料,叠成厚厚一叠,欲为其用力按压捆扎止血。
臻多宝却猛地抬起未伤的右手,冰凉的手指死死按住赵泓的手腕,摇头,气息愈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先…听我说!…来不及了…”
火光跳跃不定,映照着他苍白如金纸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脸庞。那身被鲜血彻底染透的衣袍,红得那般刺目,真如待嫁新娘的吉服,却透着无尽的惨烈与不祥。
“此番埋伏…绝非寻常江湖截杀…”臻多宝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嘴角不断溢出血沫,赵泓想替他擦拭,却被他固执的眼神阻止,“对方…知我武功根底…招招针对…攻我旧伤…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他们的目标…恐非…非仅止于你一人…”
赵泓手上用力,试图挣脱他的手继续包扎:“我知道!我早已察觉!但眼下止住你的血,才是第一要事!其他的,等你我能活着出去再说!”他能感觉到布料迅速被温热的液体浸透。
臻多宝手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死死攥住不放,苦笑摇头,笑容惨淡:“没…没用…我吞了‘赤阳散’…虎狼之药…暂可吊住一口气…提聚残力…但…但药力一过…必死无疑…须得…须得尽快离去…寻到…安道全…或…或有万一之机…”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下巴和前襟。
赵泓心沉似铁,冰凉一片。安道全之名他自然听过,是汴京城乃至江湖上都极负盛名的金创圣手,尤其擅长处理各种疑难重伤,据说有起死回生之能。但其人性情古怪,居所隐秘,更立下“三不救”的规矩,且其居所离这汴京核心的御街确有相当一段距离。但眼下外有强敌环伺(即便暂时被火势所阻),内有烈火焚城,臻多宝伤重至此,如何突围?又如何能及时赶到?
绝望的情绪如毒蛇般噬咬着赵泓的心脏。
正在此时,外围火场忽地传来新的、不同寻常的喧嚣声!那并非兵刃交击的打杀声,也非垂死的哀嚎,而是惊呼、哭喊、混乱的奔跑声,以及一种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如同重锤擂鼓般的轰响!紧接着,是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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