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幽影死后唯一剩下的东西。
那柄透骨锥,曾经如同闪电一般撕裂空气,以毒蛇般的速度和狠辣袭向赵泓。然而,此时此刻,它却失去了往日的威风,连同它主人最后的一丝生机,都被彻底地抽离。
偌大的多宝阁,曾经是一个堆金砌玉、笑语盈梁的销金窟,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废墟。火焰在肆意地燃烧,贪婪地舔舐着残木,发出噼啪的声响。这声音在空旷的阁内回荡,显得格外单调和空洞,仿佛是在敲打着那些残存的残骸,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繁华与喧嚣。
在角落里,一个影阁杀手被长矛贯穿腹部,像一件展品一样被钉在描金屏风上。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那是一种不成调的抽气声,每一下都伴随着血沫的翻涌,让人感到无比的粘腻和恶心。
鲜血,温热的、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鲜血,正从高处某个看不见的伤口滴落下来。一滴、两滴、三滴……每一滴都准确无误地敲打着下方一方碎裂的定窑瓷盘,发出清脆而又诡异的声响——嗒…嗒…嗒…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片死寂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仿佛是来自幽冥地府的计时声,让人的头皮阵阵发麻。
浓烟翻滚,更浓,更呛,裹挟着皮肉焦糊的恶臭。跳动的火光不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地狱熔炉般狰狞的赤红,它扭曲着,把那些断裂的朱漆梁柱、倒塌的博古架、散落一地的珍宝残骸,还有横七竖八、姿态扭曲的尸体,投射在布满烟尘的墙壁上。影子被拉长、扭曲、晃动,如同无数不甘的冤魂在烈焰中狂舞。这里不再是人间,是厉鬼盘踞的焦热炼狱。
赵泓就站在这片地狱的中心。
他的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保持着那致命一刺的姿势。青釭剑的狭长霜刃深深地没入幽影的胸膛,仿佛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剑尖从背后透出,带出一滴浓稠的黑血,这滴黑血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着,缓缓地凝聚在剑尖,然后慢慢地滴落,在地上溅起一小团黑色的血花。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将肺腑扯碎一般,灼热的烟气像火一样刺痛着他的咽喉。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喘息而微微颤抖着,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左臂上,那透骨锥留下的伤口此刻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锐痛。一股阴寒的麻痹感正沿着手臂的筋络迅速向上蔓延,就像是无数冰冷的细针在他的手臂里钻刺。这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所过之处,肌肉变得僵硬,血脉也似乎被冻结,不再流动。而那钻心的剧痛则像恶魔一样顽固地盘踞在伤口深处,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它,让痛苦加倍。
这股毒素,就像是跗骨之蛆,紧紧地咬住他的身体,贪婪地啃噬着他的力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失去控制,力量也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布满血丝、赤红得如同燃烧炭火的双眼,缓缓从幽影那张凝固着惊骇与不甘的死灰色脸上移开。脸上滚烫粘稠的血污——敌人的,或许也有他自己的——模糊了视线,他毫不在意。周遭尸山血海、断壁残垣的惨烈景象,在他眼中仿佛不存在。他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志,都凝聚成一支淬了毒的弩箭,带着穿云裂石的执拗,死死钉向大堂深处那个角落——焦尾琴旁。
那里,倚靠着倾倒琴案的,是臻多宝。
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衫,原本应是如月光般皎洁、如白云般飘逸的,但如今却已被厚厚的灰尘所覆盖,仿佛变成了一件脏兮兮的裹尸布。这些灰尘不仅让长衫失去了原本的清雅,更让它显得无比沉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伤与痛苦。
而那大片大片晕染开的血迹,更是让人触目惊心。有些是他自己咳出的,星星点点地散布在长衫上,宛如雪地中的红梅,凄美而又决绝;更多的则是在激战中被飞溅上的,暗红色、褐红色,甚至还带着黑色的污渍,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片狰狞的图腾,仿佛是地狱中的恶鬼在咆哮。
他的衣襟也被撕破了,露出了内里那件染血的单薄中衣。那中衣原本应是洁白如雪的,但现在却已被鲜血浸透,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再看他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活气,就像是最上等的定窑白瓷一般,光滑、冰冷,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然而,唯有那紧抿的嘴唇,因着反复咳血,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妖异的殷红,宛如冰天雪地里唯一绽放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梅,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凄美。
他的乌黑长发被汗水浸透,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和颈侧,几缕发丝还被血污粘黏着,更显得他狼狈不堪,却又在这凄惨中透出几分凄艳,令人不禁为之动容。
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琴弦断裂之处。那几根曾经流淌出天籁之音的琴弦,此刻已根根崩断,像被扼死的银蛇,蜷曲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无力地搭在同样布满灰尘和血点的琴身上。一道深深的刀痕斜劈在焦尾琴的琴腹,触目惊心,几乎要将这传世之宝拦腰斩断。而他的左手,死死地捂在胸口,指缝间,新鲜的、带着温热气息的鲜血正不断渗出,浸透了破碎的衣襟,又滴落在他身下那张名贵的、原本织满繁复波斯纹样的地毯上。地毯早已面目全非,被血、灰烬和污物彻底玷污,那刺目的红,如同生命在无声地流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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