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官家御辇离福宁殿,经垂拱门,入大庆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语速快得惊人,如同连珠弩箭发射,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却又因气息不足而显得断续,仿佛随时会断裂。“证据,必须在此刻呈于御前! 唯有这万邦来朝的恢弘场合,无数双眼睛盯着,高俅才不敢、也不能立时发动!这是他权势最煊赫之时,也是他最脆弱之刻!”
他的手指如刀,猛地戳向沙盘上代表大庆殿的陶土模型旁,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一个用细小铜环标记的位置。“关键,在‘承旨’张茂则!” 他眼中精光暴涨,如同两点即将熄灭却又强行燃起的鬼火。“此老宦,侍奉三朝,历经宫闱无数血雨腥风,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却独独对官家存有几分赤诚愚忠。他深知高俅跋扈,更知高俅爪牙遍布宫禁!他唯一的软肋,便是他那个在汴梁旧都做小吏的侄孙,一个老实得近乎愚钝的后生。高俅的人,已捏住了那后生的前程性命,只待他张茂则稍有异动……”
臻多宝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残酷:“我们,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一个足以让他押上性命、押上那侄孙未来的理由!”
赵泓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沙盘上那个小小的铜环标记上,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张茂则,那个永远佝偻着背、像一抹幽魂般跟在官家身后的老宦官?他记得那双藏在层层皱纹下的眼睛,浑浊,却偶尔闪过鹰隼般的锐利。“先生,” 赵泓的声音低沉如磐石相撞,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此人城府如渊,深不可测。赌他?风险太大!若他权衡利弊,选择明哲保身,甚至倒戈一击……”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铁蒺藜,滚落在两人之间。
“风险?” 臻多宝猛地抬头,蜡黄的脸上浮起一丝近乎病态的红晕,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泓儿!这是赌命!赌国运!赌这临安城百万生灵能否再见青天白日!哪一步不是万丈深渊?!”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再次撕裂,带出破风箱般的杂音,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沙盘的木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呈现出青白色。“高俅这棵毒树,根系早已盘踞大内!能避开他耳目直达天听的内侍,屈指可数!张茂则,是唯一一个既有足够身份接近御辇,又可能被‘撬动’的人!风险?哼!不赌他,难道赌那些早已被高俅金银喂饱、美色腐蚀的阉奴?!”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脯如同漏气的风箱般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深处令人心悸的嘶鸣。他强忍着,目光死死钉在赵泓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赌!必须赌! 我们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利’!告诉他,只要他肯在御辇行至大庆殿丹墀之下,百官肃立、万籁俱寂的那一刻,拼死将这份密匣掷于御前!只需一掷!之后,无论成败,无论他是生是死,我臻多宝以性命担保,高俅安插在汴梁、捏着他侄孙前程性命的那几条毒蛇,三日之内,必死!头颅会送到他指定的地方!他侄孙的前程,我亦会以‘多宝阁’最后的力量,为他铺就!若他不信……” 臻多宝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玉石俱焚的疯狂,“那就告诉他,若他不做,三日内,他侄孙勾结金人走私军粮的确凿证据,会摆在高俅的案头!高俅的手段,他会比我更清楚!”
赵泓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凝视着臻多宝眼中那团燃烧着疯狂与算计的火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已不是简单的谋略,而是将人心置于烈火与寒冰之间反复炙烤、碾压的酷刑!以利诱之,以情动之,最后,以最残酷的威胁,碾碎对方最后一丝侥幸!这是臻多宝的风格,以身为棋,以命为注,狠绝得不留余地!
“明白了。” 赵泓的声音沉了下去,再无一丝犹豫。他不再看张茂则那个标记,目光如铁犁般在沙盘上代表皇城区域的细沙沟壑中扫过。“张茂则,交给我。如何避开皇城司、高俅私设的‘察子’眼线,将密匣和口信精准送到他手中,我会处理。保证在丑时之前,东西和话,都送到他枕边。”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成的事实。
“好!” 臻多宝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和剧咳打断。他猛地侧过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体蜷缩如虾米,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破的纸。赵泓的手再次稳稳地扶住他的肩背,掌心传来的触感,是嶙峋的骨头和微弱的、不祥的震颤。
待咳声稍歇,臻多宝喘息着抬起头,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痕。他毫不在意,目光再次投向沙盘,手指却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促,猛地扫向沙盘外围,那片代表临安城街巷的密集区域。
“证据呈递,只是引子!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他的声音因剧咳而沙哑变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亢奋,眼中跳跃着预见到血火纷飞的疯狂光芒。“高俅这头盘踞朝堂数十年的毒龙,一旦被刺痛,其临死反扑,必是雷霆万钧!玉石俱焚!他掌控禁军多年,虽非铁板一块,但其核心的‘捧日军’左厢、‘天武军’四厢,皆由其心腹爪牙把持,装备精良,凶悍嗜杀!皇城四门,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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