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将!里面…里面清理过了,勉强能过人!就是…就是臭!”一个年轻士卒声音发颤。
赵泓看也没看他们,一步便跨到洞口。浓烈的腐臭几乎令人窒息。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着死亡与淤泥的气味瞬间灌满肺腑——没有丝毫犹豫,一矮身,钻了进去。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涵洞内壁湿滑粘腻,脚下是没过脚踝的、冰冷刺骨的污水和稀烂的淤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腐烂的内脏上,发出“咕叽”的声响。头顶不断有浑浊的水滴落下,打在冰冷的铁盔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滴答”声。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泥水搅动的哗啦声,以及兵器偶尔刮擦洞壁的刺耳噪音。浓得化不开的恶臭包裹着每一个人,钻进鼻腔,直冲脑髓,让人几欲呕吐。
赵泓走在最前,左手扶着冰冷湿滑的洞壁,右手紧握点钢枪,枪尖低垂,警惕地感知着前方每一寸黑暗。身后是陈魁,他高大的身躯在狭窄的涵洞里几乎无法直腰,只能半蹲着前行,雷震那柄沉重的大刀拖在身后的泥水里,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再后面是亲兵和江湖好手,最后是铁马帮的复仇之刃。长长的队伍在绝对的黑暗中沉默地蠕动,如同一条在腐尸肠道中艰难前行的铁蜈蚣。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汗水混合着泥浆和冰冷的涵洞水滴,从额头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赵泓只能凭感觉估算着距离。胸腔里的心脏在恶臭与黑暗的压迫下,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撞击着肋骨,提醒着他雷震倒下的身影,提醒着身后这近百条性命的重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前方依旧是无尽的黑暗和令人绝望的腐臭。就在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时,赵泓的脚步猛地一顿。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拂过他的脸颊。
凉意!带着塞外夜风特有的凛冽与沙尘气息!
出口!
赵泓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他停下脚步,抬起左手,向后做了一个绝对静止的手势。整个队伍瞬间凝固,所有的喘息声、泥水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百多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共鸣。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涵洞出口外,风声呜咽,隐约传来蒙古语的交谈声、战马的响鼻声,距离似乎不算太近。没有密集的脚步声,没有警惕的巡逻哨。
天赐良机!
赵泓不再犹豫,猛地将身体压得更低,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向那丝清凉气流的方向,向那微弱光亮的来源,无声而迅猛地窜去!
眼前骤然开阔!
冰冷的夜风如同无数把小刀,瞬间割在脸上,驱散了涵洞内令人作呕的恶臭,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清爽。赵泓一个翻滚,悄无声息地伏在涵洞出口外一处低洼的干涸沟壑里。紧随其后的陈魁、亲兵、江湖客、铁马帮众,如同鬼魅般鱼贯而出,迅速隐入沟壑的阴影中。
赵泓抬起头,冰冷的铁面甲贴在沟壑边缘的冻土上。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潼川关那巍峨却残破的巨影被甩在了身后。前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此刻却成了蒙古人攻城力量的巢穴!巨大的黑影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在远处营火的映衬下,投下狰狞的轮廓。
最显眼的,是三架如同小山般矗立的回回炮(配重投石机)。粗大的原木支架如同巨人的肋骨,巨大的配重石筐高高吊起,长长的抛臂如同指向天空的死亡之指。旁边,是数架结构复杂、覆盖着生牛皮的云梯车,巨大的木轮陷在冻土里。更远处,是两架包裹着铁皮撞角的巨型攻城槌“撞车”,如同趴伏在地的钢铁巨犀。此刻,这些攻城利器的周围,只有寥寥数十名蒙古兵卒在懒散地走动、看管,或是靠在器械的阴影里打盹。大部分守卫力量,显然被刚才后方的“骚乱”和正面的激烈攻城吸引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牛马粪便、皮革、油脂和劣质酒混合的刺鼻气味。
而在攻城器械阵地与主攻城部队之间,那道原本严密的防线,因为那队骑兵的仓惶后撤,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近百步宽的薄弱缺口!
赵泓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测量了距离、敌情、目标。他缓缓抬起右手,镔铁点钢枪冰冷的枪尖,在黯淡的星光下,无声地指向那片毫无防备的攻城器械阵地。
没有喊杀,没有怒吼。
只有赵泓左手猛地向下一挥!
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弹射出去,百余名黑影从沟壑中骤然暴起!没有呐喊,只有急促而压抑到极致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甲叶摩擦的沙沙声,汇成一股无声的死亡洪流,朝着那片代表着毁灭的巨兽阴影,发起了最决绝的冲锋!
赵泓一马当先,身形在夜色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玄甲在星光下几乎不反光,如同融入夜色的死神。点钢枪被他反手拖在身后,枪尖划过冻土,带起一溜微不可察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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