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川关的黄昏,风沙仿佛被夕阳的余烬压得低了些,寒意却如同浸骨的冰水,无声无息地渗入骨髓。城东靠近军营的巷道,行人早已归家避寒,只剩下呼啸的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在斑驳的土墙和坑洼的路面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低鸣。这里比别处更早沉入一片冷寂的肃杀之中。
副将周振结束了漫长而疲惫的巡防,甲胄上凝结着薄霜,带着两名同样面露倦色的贴身亲卫,沿着一条熟悉的、相对僻静的巷道,快步向自己的府邸走去。他浓眉紧锁,脑中还在反复推敲着白日里军械库轮岗名单上几个突兀的新名字。夕阳的最后一抹残红,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竟显出几分不祥的狰狞。
老马栈二楼,临街房间。
窗棂被风刮得咯咯作响。臻多宝并未点灯,只裹着一件半旧的青灰色棉袍,静静伫立在窗前。他苍白的面容隐在逐渐浓重的暮色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寒星,穿透窗纸模糊的纹理,死死锁定着那条通往周振府邸的必经巷道。他的身体在厚重的棉袍下微微发颤,并非全然因为寒冷,更因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和对即将到来风暴的预判。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中一枚冰凉坚硬的铁蒺藜——那是苏芷塞给他的防身之物,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与外界联系的冰冷信物。
“他该到了……” 臻多宝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被胸腔里一阵压抑的痒意打断,引发几声沉闷的咳嗽。他迅速用手帕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每一次咳嗽都像在撕裂他本就脆弱的气管,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和眩晕。这具破败的身体,在这边关的酷烈环境里,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瓷器。
就在他咳声稍歇,努力平复呼吸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巷道深处、一处堆满杂物的拐角阴影里,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那不是风吹动破筐的痕迹,更像是一个活物在调整姿态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动静!臻多宝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手指微动,一枚小巧的、刻着“多宝阁”暗记的乌木令牌滑入掌心。他迅速推开一条窗缝,令牌脱手而出,无声无息地划过一道极低的弧线,精准地落向下方巷道中一个看似倚墙打盹的“乞丐”脚边!那“乞丐”正是铁马帮安插在此处的暗哨!
令牌落地的轻微“嗒”声,在风声中几不可闻。但“乞丐”的身体却瞬间绷紧,头也不抬,极其自然地弯腰拾起令牌揣入怀中,随即用一种更蜷缩的姿态,将头更深地埋进破旧的毡帽里。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毫无破绽。
做完这一切,臻多宝立刻关上窗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那看似简单的动作,已耗尽了他大半力气。他闭着眼,努力调匀呼吸,心中默念:“赵泓……看到了吗?鱼儿……已入网……”
巷道阴影中。
赵泓如同融入了拐角堆积的杂物本身,连呼吸都压得几近于无。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只余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毡帽的遮掩下,透过破筐的缝隙,死死盯着巷道的入口。他的心跳缓慢而有力,如同战鼓在胸腔深处沉稳地敲击,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周围每一丝细微的声响:远处传来的模糊市声,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咽,还有……三道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踏碎巷道的死寂。
来了。
就在周振三人即将走过拐角,前方出现一小片相对开阔地带的刹那!赵泓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
杀机骤现!
“咻咻咻——!”
数道细微却凌厉如毒蛇吐信的破空声,从三个方向同时袭来!目标直指周振的上、中、下三路要害!角度刁钻得令人发指,狠毒异常!是淬了剧毒的袖箭和透骨钉!与此同时,左右两侧低矮的屋顶上,两道黑影如同扑食的夜枭,无声无息地凌空扑下,手中闪烁着幽蓝死光的淬毒短刃,在暮色中划出致命的弧线!正前方,一个原本蜷缩在墙根、如同冻僵乞丐的身影猛地弹起,手中一柄细长如毒牙的分水刺,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周振咽喉!后路,也被两个从阴影中鬼魅般窜出的持刀汉子彻底封死!
六名杀手!时机、方位、配合,妙到颠毫!显然经过了精密的策划和无数次的演练,务求一击必杀,不留任何余地!
“大人小心!”两名亲卫反应不可谓不快,怒吼着拔刀格挡,同时本能地用身体试图护住周振。但偷袭来得太突然、太狠辣!噗噗两声闷响,一名亲卫肩头中了一枚毒钉,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硬迟缓!另一名亲卫挥刀格开两枚夺命袖箭,却被屋顶扑下的一个杀手如跗骨之蛆般死死缠住,刀光闪烁间险象环生!
周振瞳孔骤缩,久经沙场的本能让他猛地一个铁板桥,身体后仰几乎贴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向咽喉和心口的致命毒镖!但射向下盘的一枚毒钉却已避无可避!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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