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被一阵突兀、尖锐的加密通讯器提示音打破。
声音来自顾夜宸腰间那部最高权限的设备，屏幕上闪烁的红点，标识着来电人的身份——王副局长。
顾夜宸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潜入深水前做准备，按下了接听键。
“夜宸啊，”王副局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如既往地带着那种长辈式的、略显粘稠的和蔼，“明德高中那边，处理得很干净，辛苦了。孙明这条线，挖得很好。”
铺垫过后，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那和蔼底下透出的压力，却如同实质般透过电波传来：
“不过，关于林晚的‘回收’命令，我记得很清楚。这都过去快一天了，为什么……还没有任何进展？我需要一个解释。”
顾夜宸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公事公办：
“副局长，关于林晚……我认为需要重新评估。在这次‘学煞’事件中，她不仅没有造成破坏，反而起到了关键性的积极作用。是她找到了核心怨念的源头，并设法化解了它，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恶化，拯救了那些学生。我认为，‘人形兵器’这个定性可能过于武断。她目前状态稳定，展现出一定的可控性和……合作意愿。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合作与引导？”
他把“合作与引导”几个字说得很慢，带着试探。
“合作？引导？”
电话那头，王副局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明显讽刺的轻笑。
“夜宸，你是我最看重、也是最寄予厚望的后辈。”他的语气变得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痛心，“我一直认为你足够冷静，足够专业。不要被一些表面的东西，或者说……被不必要的个人感情，蒙蔽了你的判断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体内封印着的是什么？是‘畏’！最古老、最危险的概念实体之一！那不是你能理解的力量，那是行走的灾难！她现在所谓的‘稳定’，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那东西适应宿主阶段的假象！一旦它彻底苏醒，或者她精神失控，后果是什么，你想象过吗？那将是整个城市的噩梦！”
王副局长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几乎是在下达最后通牒：“夜宸，听着，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我给你最后48小时。48小时内，我必须看到林晚被安全‘回收’，押送至总部最高保密单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刺骨的寒意：
“如果时限一到，你还没有完成……我将视为你抗命。届时，我会亲自启动B计划——授权外围行动组，对目标进行‘无差别控制’。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到时候，场面会很难看，伤亡……将无法避免。”
他仿佛不经意地，又补充了一句，像毒蛇吐信：
“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叫苏棠的小灵体，在混乱的交叉火力中，被意外‘误伤’吧？那多可惜。”
赤裸裸的威胁！他甚至准确地说出了苏棠的名字！
通话结束，通讯器屏幕暗了下去。
顾夜宸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斑驳的混凝土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灰尘簌簌落下，他的手背瞬间泛红，指节处传来钻心的疼。他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
一边是根植于骨髓的职责、规章制度，以及王副局长那看似“经验丰富”的“正确”判断；另一边，是他亲眼所见的、林晚在绝境中依旧保有的人性挣扎与克制，以及苏棠那纯净灵魂传递来的感知。
更重要的是，王副局长提到了苏棠！这意味着他对林晚身边的情况了如指掌！这种无所不在的监视感，让他脊背发凉。
林晚将他的痛苦挣扎尽收眼底。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愤怒，内心反而升起一种异样的平静，像风暴眼中的短暂安宁。
“他害怕了。”林晚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顾夜宸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
“他害怕的，根本不是我体内‘畏’的失控。”林晚走到他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迷雾，“他害怕的，是我这个变量，脱离他的掌控，打乱他和归墟教精心布置的计划。那份‘候选容器’名单，还有U盘里的‘播种计划’……恐怕已经触及了他，或者他背后势力的核心利益。”
顾夜宸看着她，眼神复杂。
林晚做出了决定，语气斩钉截铁：“你不能被他‘回收’。但我也不会让你为难，让你背负抗命的风险。”
她拿出那枚冰冷的黑色U盘，递到顾夜宸面前。
“把这个，交给王副局长。”
顾夜宸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她。
“告诉他，这是你从孙明那里找到的‘唯一’线索，还没来得及深入分析。”林晚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并且告诉他，我不知通过什么途径，‘预感’到归墟教下一个‘播种’地点，在城西的废弃纺织厂。我会在明天午夜前去那里，试图阻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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