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架下的石桌被晨露打湿时,虎子已经蹲在旁边画了半张纸。他的画纸上,花穗不再是孤零零的紫色圆点,而是顺着藤条的弧度垂下来,像一串串晃动的风铃。“陈砚老师,你看这穗子的影子!”他指着石桌上的花影,“是不是该用淡墨扫几笔?”
陈砚刚把父亲留下的老砚台摆上石桌,闻言笑着点头:“用侧锋扫,别反复涂,像风吹过水面留的痕。”她拿起砚台边的墨条,在砚堂里慢慢研磨,墨香混着紫藤的清香漫开来,和记忆里父亲画室的味道一模一样。
李念拎着个竹篮走来,篮子里装着刚蒸的米糕和一小罐蜂蜜水。“我爷说你爸当年画紫藤,总爱配块桂花米糕,说甜香能让笔尖更润。”她把米糕放在石桌上,三花猫立刻凑过来闻,被她轻轻推开,“花花乖,这是给画画的人吃的。”
石桌的裂缝里还嵌着点干涸的墨渍,陈砚用指甲抠了抠,竟抠出块小墨块,颜色发乌,显然有些年头了。“这是我爸当年用的墨。”她把墨块放进砚台,“他总说,老墨磨出来的汁有‘火气’,画出来的花更精神。”
一、老砚台里的刻痕
研磨时,陈砚发现砚台的侧面刻着些细密的纹路,凑近了才看清是串日期:“2010.4.15”“2011.4.20”“2012.4.18”……每年的四月中下旬,正是紫藤盛开的时节。
“这是你爸每年画紫藤的日子!”周行举着相机拍照,“你看这刻痕一年比一年深,说明他每年都用这方砚,用了至少三年。”
陈砚想起父亲的笔记本,其中一页记着:“紫藤花开,必磨此砚,墨与花同香,笔与藤同劲。三年为期,待砚台蓄满花魂,便传与念念。”她摩挲着砚台边缘的包浆,忽然明白这方砚不只是文具,更是父亲藏时光的容器。
虎子学着研磨,手腕转得太急,墨汁溅到了石桌上。陈砚没责怪他,反而指着墨渍笑:“你看这墨渍晕开的样子,像不像紫藤花瓣?”她拿起画笔蘸了点墨渍,在纸上点了朵小花,“画错了也能变成风景。”
李念在石桌下发现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几支狼毫笔,笔杆上刻着“念”字,笔尖的毛虽有些发硬,却还保持着挺拔的形状。“这是你爸给你留的笔!”她把笔递给陈砚,“我爷说狼毫笔最适合画紫藤,笔尖有弹性,能勾出藤的韧劲。”
陈砚拿起笔,蘸了点刚磨好的墨,在纸上勾勒紫藤的主藤,线条果然比用普通毛笔要流畅得多。她忽然注意到笔杆的刻痕里藏着点红色,用指甲刮了刮,露出下面的朱砂——是父亲当年给笔开光时点的,说“笔尖带红,画出来的东西有生气”。
二、补画《紫藤架下》
按照花谱里的约定,陈砚决定补完那幅《紫藤架下》。她先在空白处补画了林生先生的身影:穿着长衫,手里握着支画笔,正笑着看向石桌上的猫,姿态温和,像极了照片里林生先生的样子。
虎子在石桌旁添了辆小卡车,车厢里装满了紫藤花,说“要让画里的人能把花香带到远方”。丫丫姐姐则在架下画了几个孩子,正举着画夹写生,“这样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啦”。
李念抱着三花猫,让猫爪在画纸上按了个浅灰的印子,正好落在石桌中央,像给这幅两代人的画盖了个章。“这样林生先生的约定就完成了。”她看着画里的猫和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就像他们一直都在这儿,看着我们画画。”
画到傍晚时,夕阳穿过紫藤花,在画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天然的点彩。陈砚在画的角落添了行小字:“2024年春,与虎子、丫丫、李念共补此画,猫在,花在,约定在。”
周行把画挂在紫藤架上拍照,风一吹,画纸轻轻晃动,与架上的真花交相辉映,竟分不清哪是画里的花,哪是现实的花。“这叫‘画花入真花’。”他笑着说,“我妈肯定喜欢这张,她说最好的画,是能和周围的风景融在一起的。”
张大爷划着木船从渡口回来,看见这幅画时愣了愣,随即笑着说:“像!真像!你爸和林生先生当年就常这样,一个坐着画,一个站着看,猫趴在旁边打盹,跟画里一模一样。”他指着画中的石桌,“当年这桌上总摆着两盏茶,你爸爱喝粗茶,林生先生爱喝碧螺春,杯子都分着放呢。”
陈砚闻言,赶紧在石桌上添了两个茶杯,一个粗陶的,一个青瓷的,像藏了个只有懂的人才看得懂的秘密。
三、花影里的传承
收画具时,陈砚把补好的《紫藤架下》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进那个旧藤筐里。“就把它藏在这儿。”她看着紫藤架,“等明年花开,让后来的人也能发现这份约定。”
虎子在藤筐里放了张自己画的紫藤,说“要让画也有朋友”。李念则放了片刚摘的紫藤花瓣,“这样就算过了一年,也能闻到今年的花香”。
周行把“紫藤十二态”的扫描件存进U盘,和画一起放进藤筐:“留个电子版,万一纸质的坏了,还有备份。”他笑着说,“这叫‘新旧结合’,既守着老规矩,也用着新法子。”
埋藤筐时,陈砚特意在上面压了块带紫藤花纹的青石板——是父亲当年从河边捡来的,上面的天然纹路像极了缠绕的紫藤藤条。“这样不管过多少年,看见这石板就知道下面有东西。”
暮色漫上紫藤架时,最后一缕阳光落在老砚台上,墨池里的残墨映出片紫色的花影,像把整个春天都收进了砚台里。陈砚摸着砚台边缘的刻痕,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年复一年地在同一天用这方砚——他不是在重复,是在积累,把每年的花香、墨香、笑声都揉进砚台的纹路里,变成看得见的时光。
三花猫跳上石桌,舔了舔砚台里的残墨,然后蹲在藤筐掩埋的地方,尾巴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像在守护这个秘密。陈砚知道,这幅补完的画、这方老砚台、这个旧藤筐,都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就像紫藤的藤条,会顺着时光一直爬下去,开出一代又一代的花。
远处的渡口传来收船的铃铛声,和父亲画里的调子一模一样。陈砚拿起那支刻着“念”字的狼毫笔,在月光下轻轻挥舞,笔尖划过空气的声音,像在续写一首未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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