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鹰嘴崖的轮廓,陈砚就背着工具包站在了崖下。周行拎着把生锈的洛阳铲,李念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布手套和几卷保鲜膜——按照张大爷画的简易地图,父亲当年埋下的酒坛,就在崖顶那棵老松的西南方三尺处。
“张大爷说,埋酒那天刚下过雨,土是黏的,所以坛口会比周围高出半指,很好找。”周行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而且他记得你爸特意在上面压了块带三角缺口的石头,说是‘认路的记号’。”
李念眼尖,很快在松树下发现了那块带缺口的石头,兴奋地喊:“在这儿!你们看,真的有缺口!”
陈砚蹲下身,先用手拨开石头周围的杂草,露出湿润的泥土。洛阳铲插进土里时,传来“噗”的一声闷响,不像碰到石头的坚硬,倒像戳进了软乎乎的东西。“有东西!”他眼睛一亮,放慢了挖掘的速度,指尖触到层油纸时,心跳忽然快了几拍——父亲的字迹浮现在脑海:“埋酒要裹三层油纸,防渗水,也防虫子咬。”
周行和李念屏住呼吸,看着陈砚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层层油纸。当坛口露出时,三人都愣住了:酒坛是普通的粗陶,却在坛身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船帆,帆上用朱砂写着个“军”字,正是父亲的小名。
“真的是这个!”李念伸手想摸,被周行拦住了:“别碰,几十年的老坛,瓷面脆着呢。”他从竹篮里拿出保鲜膜,“先包起来再搬,免得磕坏了。”
三人合力把酒坛抬到平坦处,陈砚找来块干净的石头当垫布,慢慢揭开坛口的泥封。一股混合着桂花和米酒的香气瞬间涌了出来,不像新酒那样冲,倒像陈年的蜂蜜,带着温润的甜。
“是桂花酒!”李念吸了吸鼻子,“我爷说过,你爸年轻时最爱喝这个,说是你奶奶教他酿的。”
坛底沉着些褐色的沉淀物,陈砚用干净的勺子舀了点出来,放在掌心搓了搓,是晒干的桂花花瓣。“我妈说过,奶奶酿桂花酒时,会在坛底铺层当年的新米,说是‘让酒带着米香,喝着踏实’。”
周行突然指着坛身的船帆图案:“你们看,这帆上的线条,和我妈画的星船帆一模一样!”果然,那歪扭的线条顺着帆面向上延伸,末端画了个小小的北斗七星,和帆布上的星图几乎重合。
“原来他们早就约定好要一起画星船。”陈砚的指尖抚过坛身的“军”字,忽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等和林生兄的星船画完,就开这坛酒,就着月光喝。”字迹被泪水晕开了一小块,旁边用铅笔补了句,“希望那天,阿砚也能尝尝。”
李念从竹篮里拿出三个粗瓷碗,陈砚小心地倒出酒,酒液呈琥珀色,在碗里轻轻晃时,竟泛着细碎的光。“我爷说,好的陈酒会‘发光’,因为里面藏着年月的劲儿。”
三人捧着碗,没有立刻喝,而是先朝着老松鞠了一躬。风穿过松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像父亲和林生先生在笑。
“干杯。”陈砚举起碗,声音有些哽咽。
“干杯。”周行和李念也跟着举起碗。
酒液入喉时,先是淡淡的甜,接着是桂花的香,最后才尝到点微辣的酒劲,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心口都热了。李念喝了一小口就红了脸,周行却一口气喝了半碗,咂咂嘴说:“难怪我妈总念叨,说你爸酿的酒‘喝着像日子’,甜里带点酸,酸里藏着暖。”
陈砚看着坛里剩下的酒,忽然有了个主意。他从工具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三行字:“2024年春,与周行、李念共启此坛。酒仍甜,香仍在,约定未改。”写完把纸条放进坛里,重新封好泥封,“咱们再埋回去吧,等下次有人来鹰嘴崖,说不定也能捡到这份惊喜。”
周行点头附和:“就像我妈和你爸的约定,隔着几十年,不也传到咱们手里了吗?”
李念已经在旁边挖好了坑,嘴里念叨着:“我要在上面压块新的石头,带个五角星的缺口,让后来人知道,这坛酒里藏着故事。”
埋好酒坛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照亮了崖下的河面,像条金色的带子。陈砚望着远处的渡口,忽然明白父亲和林生先生的约定,从来不是非要有结果,而是像这坛酒一样,让牵挂在时光里慢慢发酵,传给下一辈,再下一辈。
“走吧,”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张大爷说,村头的老槐树开花了,咱们去采点槐花,也酿一坛新酒。”
周行和李念跟在他身后,竹篮里的粗瓷碗还沾着酒渍,晃悠着,像三颗跳动的星子。崖顶的老松依旧矗立,风过时,松针落下几片,轻轻盖在新埋的土堆上,像给光阴盖了个温柔的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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