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庙宇藏在连绵的山坳里,青灰色的瓦顶塌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椽子,像豁开的牙床。陈砚踩着满地碎瓦往里走时,脚踝被半截断碑绊了一下,碑上“普渡”二字已被风雨啃得只剩轮廓。
《拾遗录》在怀里微微发烫,新的字迹混着山雾的潮气:“正殿佛像后,悬有青铜风铃,铃舌刻‘救苦’二字,民国十七年行者玄尘所铸。此铃每遇灾年便自鸣,声传十里,却因玄尘圆寂前未能将铃音渡化怨煞,致使铃音渐染戾气。”
“玄尘行者?”林晚拨开缠在佛像上的野藤,指尖触到佛像冰冷的泥胎,“我爷爷的手札里提过,这位行者曾在瘟疫年间走遍十三县,用自制的草药救了上万人。传说他能以自身灵力为器,镇压邪祟。”
正殿的泥塑佛像半边身子已经坍塌,露出里面的草筋。陈砚绕到佛像背后,果然看见根锈蚀的铁钩上挂着只铜铃——铃身布满绿锈,铃舌是块月牙形的青铜,上面的“救苦”二字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曾被人反复触碰。
他刚要伸手摘铃,铜铃突然“叮”地一声轻响,山雾瞬间涌进殿门,在地上凝成无数扭曲的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啸。
“小心!”林晚迅速掏出符咒,黄符刚贴到黑影上,便“腾”地燃起绿火,“是怨煞!这铃音果然被污染了。”
铜铃的响动越来越急促,铃音穿透雾气,竟带着股刺骨的寒意。陈砚的镜子印记骤然发烫,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民国十七年的瘟疫村,玄尘行者背着药篓在尸堆里穿行,铜铃悬在篓边,每走一步便响一声,驱散围绕尸体的怨煞;
他坐在破庙里铸铃,将草药汁液混入铜水,铃身刻满梵文,铃舌蘸了他的指尖血——“此铃当鸣于灾厄,渡化众生苦”;
瘟疫平息的那年冬天,玄尘在山中遇雪,怀里还揣着未送完的草药。弥留之际,他望着铜铃喃喃自语:“铃音未净,怨煞未消,我之宏愿,何时能了……”
“他是带着遗憾走的。”陈砚盯着铜铃,铃身的绿锈下隐隐透出暗红色,像凝固的血,“当年瘟疫虽平,但死者的怨煞太重,他没能彻底净化,导致铃音成了怨煞的容器。”
铜铃突然剧烈震颤,铃音变得尖锐刺耳,地上的黑影疯狂地扑向两人。林晚的符咒接连被绿火焚毁,她退到陈砚身边,额头渗出细汗:“这怨煞积攒了近百年,寻常符咒镇不住。得用玄尘行者的灵力对冲!”
陈砚想起《拾遗录》的提示,将怀表贴近铜铃。怀表镜片的白光与铜铃的绿锈碰撞,铃身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填充物——不是寻常的铜砂,而是晒干的草药渣,混杂着几缕灰黑色的头发。
“是玄尘的头发和药渣!”林晚眼睛一亮,“他把自己的灵力与草药融合,封在铃里,这是他最后的后手!”
铜铃的铃音突然变调,一半凄厉,一半温和,像两个声音在争夺这只铃。陈砚的镜子印记浮出玄尘的虚影:行者身披破袈裟,坐在雪地里,手里攥着半块草药,望着铜铃叹息:“我身可灭,铃音不可绝,愿以残魂护此铃,待有缘人来,续我宏愿。”
“我们帮你!”陈砚将怀表的白光注入铜铃,“你想净化铃音,渡化怨煞,对吗?”
玄尘的虚影合十行礼,化作一道金光钻进铜铃。铃身的绿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青黑色的铜质,梵文纹路亮起金光。地上的黑影在金光中痛苦挣扎,却被铃音温柔地包裹,渐渐化作白色的光点,消散在雾气里。
铜铃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澈悠扬,像山涧清泉滴落石上。林晚捡起片落在地上的铃锈,发现锈末里竟混着细微的草药香——是玄尘当年用的艾草与苍术。
“怨煞被渡化了。”她看着铜铃,铃舌的“救苦”二字在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他的宏愿,终于成了。”
陈砚将铜铃从铁钩上摘下,铃身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里面的戾气都被抽干了。《拾遗录》自动翻开,铜铃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书页,留下一行新的字迹:“下一站,古镇的老戏台,有一顶褪色的凤冠,冠上珍珠藏着位坤伶的舞台梦。”
离开破庙时,山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殿顶的破洞照在佛像残存的手掌上,掌心的灰尘里竟钻出株翠绿的小草。林晚回头望了眼那尊坍塌的佛像,突然笑道:“你说,玄尘行者会不会早就知道,百年后会有人来帮他?”
陈砚掂了掂手里的《拾遗录》,书页间仿佛还回荡着铜铃的余音:“或许吧。真正的宏愿,从不怕等待。”
山风穿过庙门,带来远处村落的鸡鸣。那只曾染戾气的铜铃虽已不在,但它的声音似乎永远留在了这片山林——不是为了驱散怨煞,而是为了提醒世人:总有人,在为众生苦,默默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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