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午后,楼里学生不少,来来往往。苏和顾不上任何形象和旁人的目光,她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几乎是撞开了玻璃门,直奔电梯。电梯上行的时间不过几十秒,对她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叮”一声,七楼到了。她冲出电梯,跑到723门口,颤抖着手从包里找出梁远清给她的备用门卡——“嘀”一声,门锁开了。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苏和努力含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彻底决堤。
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秋日午后惨淡的天光。梁远清清瘦的身躯,此刻却蜷缩在靠墙的那张长沙发上。身上只盖着早上她硬给他加上的大衣。最刺眼的是他垂在沙发边缘、一动不动耷拉着的左腿,以及他紧握在右手里的那个小小的、苏和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药瓶——那是他常备的、效果最强但也最伤胃的处方止痛药。
他的脸色是骇人的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额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皮肤上。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即使在昏睡或半昏迷中,那深刻的纹路里也刻满了痛苦。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像个脆弱的孩子,无助地躺在那里。
苏和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她靠在门上,几乎要站不稳,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惊扰到他。几秒钟后,她用手狠狠抹掉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迅速走向书柜,拉开最下面一层左边的抽屉,那里她放了一条羊毛薄毯。她轻手轻脚地走向沙发,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她不敢碰他的腿,生怕一点点挪动都会加剧他的痛苦。她只能慢慢地、轻轻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寒意,她却浑然不觉。
她展开毯子,极其轻柔地盖在他身上,仔细地掖好每一个角落,尤其是他冰凉的肩颈和那条无力耷拉的腿。然后,伸出手,用自己的衣袖内侧,一点一点,极尽温柔地拭去他额头上、鬓角边不断沁出的冷汗。
做完这些,她就那样跪坐在他面前的地上,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第一个爱上的、也是唯一深爱着的男人。看着他鬓角不知何时又增添了不少白发;看着他眼角、额头因为常年忍痛和思虑而刻下的、比同龄人更深的纹路。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本可以在燕大,做着相对清闲的教授,带几个得意门生,过着从容安稳的生活。是因为她,因为她需要回到小叔身边,他才毅然放弃熟悉的一切,来到沪大,从头开始。
沪大的课业压力、需要指导的更多学生、激烈的项目申请竞争、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从未对她抱怨过半句,总是云淡风轻地说“还好”。可她知道,他每晚在书房熬到深夜,那些写不完的项目申请书,那些需要反复推敲的论文,那些需要悉心指导的学生论文……都在透支着他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
最近网上已经接连看到了好几则中青年学者、教授猝然离世的讣告,年龄都不大。每次看到,苏和都会心惊肉跳,然后陷入深深的恐惧。她的爱人,他的身体底子那么差,却还这样拼命……
窗外,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凄凉的橘红色,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室内投下一条条斑驳的光带。时间悄然流逝。
苏和一直跪坐着,揉着他僵硬如山石的左侧腰和腿,她只是偶尔极轻微地调整一下姿势,试图缓解久跪的麻木感,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梁远清的脸。
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似乎在她长久的注视和温暖毯子的包裹下,微微松开了一些;看着他原本急促不稳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缓。
她试探着,极其小心地伸出手,隔着毯子,轻轻放在他左侧后腰僵硬的肌肉上,用指尖极轻极缓地打着圈按压。过了一会儿,又慢慢移动到他的左腿。她不敢用力,只是用掌心温热着那片冰凉,感受着掌下肌肉从最初的紧绷如铁,到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已华灯初上。梁远清垂在沙发边的那条左腿,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紧跟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叹息般的呻吟。
苏和立刻停下手,屏住呼吸。
梁远清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几乎贴在自己面前、跪坐在地上、眼睛红肿、满脸泪痕的小妻子。
“和和……”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
“嗯?”苏和连忙凑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她急切地问着,手却还保持着按摩的姿势,不敢乱动。
梁远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恢复了一丝清明,但深处的虚弱和痛楚依旧明显。“嗯……好多了。”他试图动一下,左腿传来一阵酸麻和残留的钝痛,让他蹙了蹙眉,放弃了起身的打算。他看着苏和跪地的姿势,又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眼里满是心疼和自责:“又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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