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五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些。细雪如絮,悄无声息地覆盖了紫禁城的琉璃碧瓦。楚晏兮抱着手炉立在廊下,看雪粒子在梅枝上积成晶莹的冠冕。
“陛下,镇国公主求见。”宫人低声通传。
楚晏兮眼睛一亮,又强作镇定地抿唇:“宣。”
沈疏桐踏雪而来,玄色大氅上落满雪花,怀里抱着个紫檀木匣。她今日未戴官帽,墨发简单束在脑后,倒显出几分平日罕见的柔和。
“臣新得了些徽墨,特来进献陛下。”丞相的声音依旧清冷,睫羽上却沾着未化的雪晶,在宫灯映照下碎星般闪烁。
楚晏兮故意不接话,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上红梅:“丞相倒是清闲,还有心思寻这些风雅物什。”
沈疏桐缓步上前,打开木匣。里头并非徽墨,而是支赤金点翠步摇,簪首雕成红梅形状,花蕊用细如发丝的金线攒成,颤巍巍缀着米粒大的南珠。
“臣记得,陛下曾说过及笈礼还缺支衬得起十二章服的簪子。”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女帝呼吸微滞。那不过是去岁她闹脾气时的玩笑话,这人竟记到如今。
雪下得更密了,砸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楚晏兮忽然起身:“既然丞相有心,便替孤簪上吧。”
铜镜里映出两人身影。沈疏桐执簪的手稳如平日批阅奏章,指尖却微微发颤。金簪插入云鬓时,不小心勾住几根发丝。
“疼...”楚晏兮故意蹙眉。
丞相立即松手,却被抓住手腕。
“孤骗你的。”小女帝转身仰头,步摇珠串簌簌作响,“阿疏姐姐的手很轻,比尚宫局那些嬷嬷轻多了。”
呼吸陡然交缠。沈疏桐欲后退,却被拽住衣袖:“陛下...”
“别动。”楚晏兮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相触,“你睫毛上沾了雪珠子。”
温热的指尖拂过睫羽,带来细微战栗。沈疏桐闭上眼,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
“好了。”小女帝得逞地笑,指尖却流连在她眼尾那颗淡痣上,“这里也沾了...”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沈疏桐下意识将人护在怀中,待看清是雪压折梅枝,才松了口气。
楚晏兮在她怀里抬头:“丞相这般紧张孤?”
“臣失仪。”沈疏桐欲退开,却发现衣襟被悄悄攥住。
晚膳后,雪势渐猛,楚晏兮偏要听琴。沈疏桐无奈坐在焦尾琴前,指尖拨出第一个音。
“不对。”小女帝突然按住琴弦,“孤要听《凤求凰》。”
丞相指尖微颤:“此曲...不合时宜。”
“那什么合时宜?”楚晏兮挨着她坐下,“是《良宵引》还是《梅花三弄》?”说着故意用肩头碰她,“或者...丞相专门为孤谱一曲?”
琴音突然错乱。沈疏桐垂眸调弦,耳根却染上胭脂色:“陛下若想听曲,臣唤乐坊...”
“孤就要你弹。”楚晏兮索性枕在她腿上,青丝铺了满膝,“就像小时候那样。”
烛火噼啪炸开灯花。沈疏桐沉默良久,终是抬手抚琴。弹的却是《白雪》,清冷孤高如她本人。
楚晏兮也不闹了,静静数着她腕间同心结的流苏。直到琴声渐歇,才轻声问:“阿疏姐姐,孤十四岁后...你为何总躲着朕?”
琴弦嗡鸣着断绝。丞相的手悬在半空,袖口露出腕间那颗小痣。
“因为臣...”她忽然将小女帝扶起,郑重跪地,“生了不该有的妄念。”
更漏指向子时,楚晏兮却毫无睡意。她摩挲着那支红梅步摇,忽然发现簪管内似乎有物。
小心倒出,竟是卷系着红绳的薄绢。展开来看,是沈疏桐的字迹:
“永熙二十五年冬月初七,雪。陛下枕臣膝上安睡,鬓间红梅落于琴弦。臣私藏之,罪当万死。”
绢帛末端画着枚小小的梅花,花瓣里藏着个“兮”字。
楚晏兮抱着绢帛在殿中踱步,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书案——那里堆着近日丞相批阅的奏折。
朱批字迹看似如常,细看却能发现,凡“准”字最后一笔都带着细微的钩挑,恰似梅花枝杈。而“否”字收尾处总有点染,像落在纸上的梅瓣。
“原来如此...”她笑着落下泪来,对着窗外大雪轻声道,“傻子。”
翌日清晨,晨光破晓。
沈疏桐在值房见到女帝时,险些打翻药盏。
楚晏兮竟穿着丞相官服的改制品,绛紫袍袖绣着暗金梅纹,连玉带都仿得一模一样。
“陛下这是...”
“孤想了想,”小女帝转了个圈,“既然丞相总说君臣有别,那孤就与你做君臣。”
她忽然凑近,官袍袖口与丞相的缠在一处:“这样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朝夕相处?”
沈疏桐望着两人交叠的衣袖,忽然轻笑出声。这是楚晏兮第一次见她真正开怀的笑,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那颗淡痣都生动起来。
“陛下可知,”丞相指尖掠过她衣襟梅纹,“臣最盼的,其实是...”
话未说完,宫人突然来报:苏尚书求见。
楚晏兮懊恼地跺脚,却见沈疏桐从容取过常服为她披上:“无妨,来日方长。”
苏芷晴进来时,正见女帝捧着药碗嘟囔“苦”,丞相自然地从袖中取出蜜饯。两人手指相触时虽迅速分开,那瞬间的眼神交错却瞒不过有心人。
“臣似乎来得不巧。”苏尚书挑眉一笑。
“正好。”沈疏桐恢复清冷神色,“陛下该学户部年报了。”
喜欢陛下翻牌夜,权臣她红了眼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陛下翻牌夜,权臣她红了眼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