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江州市政府大礼堂。
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巨大的红色横幅：
【全市雷霆扫毒专项行动表彰大会】
严俊宇站在发言席上。
他没看稿子。
那几页秘书熬夜写出来的官样文章，被他随手扣在桌面上。
“这场仗，没打完。”
严俊宇的声音顺着麦克风撞击着礼堂的墙壁，带着回音。
“有人在庆功，有人在流血。”
“胜利属于刑警，也属于为此奋斗的同事……”
台下掌声雷动。
许天坐在第三排最靠边的位置。
依旧是那件夹克，在一众白衬衫和西装中显眼得有些刺眼。
他手里没拿保温杯，只是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主席台。
那个原本属于吴震涛的位置，空着。
这就够了。
散会后，人流涌动。
严俊宇没去参加晚宴，扯开风纪扣，拽着许天钻进了礼堂后门的安全通道。
“来一根？”
严俊宇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梅。
许天接过来，就着严俊宇手里的火点燃。
烟草的辛辣味在狭窄的楼道里弥漫。
“老吴撂了。”
“进去不到两小时，竹筒倒豆子，全吐了。”
严俊宇靠在墙面上，吐出一口青烟。
“想咬陆书记，被省纪委的人当场摁死。”
“有些话不能说，有些名字不能提，这是规矩。”
“意料之中。”
“弃车保帅，是上面惯用伎俩了。”
许天弹了弹烟灰，火星在昏暗中明灭。
“马建强呢？”
严俊宇夹烟的手指顿了一下。
“跑了。”
“吴震涛被带走的当晚，他老婆报的案。说是下楼买包烟，人就没影了。”
严俊宇脸色阴沉。
“我们封锁了火车站和国道收费站，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这老小子反侦察意识比刑警还强，像是有人给他规划好了路线，直接人间蒸发。”
许天眯起眼。
一个搞环保的常务副局长，哪来这种本事？
除非，他背后牵着的线，不只是吴震涛这一条。
“跑了好。”
许天忽然笑了，笑容有些冷。
“跑了，说明他怕了。”
“只要他是活人，只要他在这世上，就总有露头的一天。”
严俊宇侧过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男人。
“环保局那个位置，留不住你了。”
严俊宇把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狠狠碾灭。
“老马这一跑，局里的烂摊子得有人收拾，但更重要的是……”
他拍了拍许天的肩膀，力道很重。
“江州这把刀，得换个更狠的人来握。”
……
接下来的半个月，江州环保局成了风暴眼。
没有开会动员，没有喊口号。
许天只做了一件事：调整分工。
原先围在张达和马建强身边的几个科长，一夜之间全部被发配到了档案室和老干部活动中心。
他们的办公桌还没收拾干净，一批面孔黝黑的技术骨干就坐了上去。
黄伟拿到任命文件的时候，正在食堂啃馒头。
任命黄伟担任江州市环境保护局副局长。
这个在冷板凳上坐了十年的汉子，看着那张红头文件，馒头掉在地上都没发觉。
他冲进许天办公室的时候，眼圈是红的。
许天没让他说话，只扔过去一份名单。
“别哭，留着眼泪去熏那帮黑心老板。”
“这二十八家企业，严局长那边的治安大队已经到位了。”
“我要你在三天内，让这二十八根烟囱，要么冒白烟，要么彻底熄火。”
那一周，江州的工业区鸡飞狗跳。
环保局监察大队的人像是疯了一样。
白天查，晚上蹲，半夜还要搞突袭回马枪。
加上公安局的联合执法，只要排放超标，不再是轻飘飘的罚款单，而是一副冰凉的手铐。
“重大环境污染事故罪”。
这个生僻的罪名，第一次像一把利剑，悬在了江州每一个老板的头顶。
连陆展博的案头，投诉电话记录都少了一半。
不是问题解决了，是老板们不敢告状了。
他们怕那个姓许的年轻局长，更怕他身后那张看不见的网。
江州的天，肉眼可见地蓝透了。
周五下午。
夕阳的余晖洒在办公桌上，将那份落后产能淘汰名录，映得发黄。
许天签下名字的最后一笔。
“铃——”
桌角那部座机，毫无征兆地响了。
老赵正抱着一摞文件进来，听到铃声，吓得手一哆嗦，文件差点撒一地。
许天放下钢笔。
他看着那部电话，没有立刻接。
响到第三声。
他拿起听筒。
“我是许天。”
“许天同志，这边是市委组织部。”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生硬。
“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并征求江州市委意见，现向你通报一项人事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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