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种近乎野蛮的生机挤压下,强行归位的。
首先感受到的是声音——并非死寂,也非机械的轰鸣,而是无数种嘈杂生命讯号的交响。高亢的、如同金属摩擦的虫鸣,低沉悠远的、不知名兽类的嘶吼,风吹过茂密叶片发出的沙沙海浪声,以及近在咫尺的、溪流潺潺的轻响……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充满原始张力的背景音。
紧接着是气味——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植物芬芳,混合着潮湿泥土的腥气、腐烂脂质的醇厚,以及某种……带着微弱甜腻气息的、未知花朵的异香。这气味如此强烈,以至于刚刚恢复呼吸的李子豪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失语。
没有冰冷金属,没有废弃废墟,没有紫月荒原。
头顶,是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巨大而奇异的树冠。那些树叶的形状他从未见过,有的如同巨大的孔雀尾羽,闪烁着虹彩般的金属光泽;有的边缘生着细密的锯齿,在微风中发出细微的嗡鸣;更多的则是各种层次的、浓郁得化不开的绿色,阳光透过缝隙,被切割成一道道斜射的光柱,在弥漫着淡淡水汽的空气中形成丁达尔效应,如梦似幻。
他正躺在一片厚实而湿润的、由无数奇异苔藓和蕨类植物构成的地毯上。身旁,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水底铺满了彩色的卵石和缓缓摆动的、如同水晶丝绦般的水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其活性甚至远超之前那片地下绿洲“伊甸”!
这里……是哪里?那次失控的空间折跃,把他们抛到了什么地方?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感觉全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尤其是胸口和手臂,那是之前战斗和最后能量冲击留下的创伤。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量天尺还在!
他将其抽出,心顿时沉了下去。尺身上的裂纹更加深刻,甚至有几处出现了细小的缺口,触手冰凉,感受不到丝毫能量波动,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截即将碎裂的顽铁。最后一次超负荷的爆发,几乎彻底摧毁了它。
“咳咳…”旁边传来虚弱的咳嗽声。
李子豪转头,看到青鸾就躺在不远处,她脸色苍白如纸,银灰色的防护服上也沾染了泥污,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艾米和扳手则倒在更远些的地方,似乎还在昏迷中。
他强忍着剧痛,爬到青鸾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青鸾!醒醒!”
青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茫然,但很快聚焦,看清周围环境后,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也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里…能量等级…好高…”她声音沙哑而虚弱,带着“引导者”本能的感知,“生命活性…是‘伊甸’的数十倍以上…但…结构复杂…充满未知…有强烈的…攻击性讯号…”
她试图调动力量感知更多,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强行抽取核心能源的后遗症,加上空间折跃的冲击,让她状态极差。
李子豪心中一紧,连忙制止她:“别乱动,先恢复。”
他环顾四周,这片丛林美丽得如同仙境,但青鸾的警告和他自己在废土磨练出的直觉都在告诉他,这里绝非善地。那浓郁生机背后,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他必须先确认大家的安全,并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他检查了艾米和扳手,两人都只是昏迷,暂无生命危险。艾米的研究袍破损更严重了,那个碎裂的平板设备还紧紧抱在怀里。扳手的断腿在之前的逃亡中似乎又被牵扯到,情况不太妙。
他尝试背起青鸾,但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差点一起摔倒。
“我…可以自己走…”青鸾挣扎着,用手撑地,想要站起,却双腿一软。
就在这时——
“嗖!”
一道迅捷的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旁边茂密的灌木丛中射出,直扑向行动不便的青鸾!
那是一条仅有手臂粗细、却通体覆盖着暗绿色鳞片、头部呈三角形、双眼猩红的蛇形生物!它张开的嘴里,布满了细密而锋利的、闪烁着寒光的牙齿!
速度快得惊人!
李子豪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那蛇吻就要咬中青鸾的脖颈——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热刀切过黄油的声音响起!
那条偷袭的怪蛇,在距离青鸾皮肤仅有几厘米的地方,突然断成了两截!伤口平滑如镜,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瞬间切断!
两截蛇身掉落在地,兀自扭曲弹动,暗绿色的血液渗出,散发出一种辛辣刺鼻的气味。
青鸾和李子豪都愣住了。
他们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有青鸾,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能量残余,她猛地转头,看向李子豪手中那柄毫无光泽、布满裂纹的量天尺。
尺身,依旧冰冷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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