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了一张最清晰的有那些“人”的照片过去。过了一会儿,摄影师回电,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哥……我看了原片和修完的,我电脑里显示……最后排没人啊,就是背景布。你发我的这张……是不是格式转换出问题了?” 他坚持说他看到的照片是“干净”的。
我又联系了几位那天负责招呼、眼观六路的亲友,包括最活络的表哥。他们的反应出奇一致:没印象,绝对没有这样打扮、这样一群“客人”。看了照片后,更是茫然:“P的吧?谁这么无聊?”“是不是酒店以前的老照片混进去了?”“小维,你们是不是太累眼花了?”
所有人的矢口否认,像一盆盆冰水浇下来。难道真是我和苏晓的幻觉?压力太大?但电脑屏幕上,那十三个灰扑扑的、面目模糊的身影,如此清晰,如此顽固地存在于每一张相关照片里。
最后,我想到了奶奶。奶奶在老家乡下,快九十了,眼睛有点花,但精神还好,有些老讲究。我和苏晓开车回去,没敢直接说,只说是带了婚礼照片给她看看。
奶奶很高兴,戴上老花镜,把相册摊在膝头,眯着眼,一张张慢慢看,嘴里念叨着“晓晓真俊”、“这地方亮堂”。翻到那张大合影时,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上那些鲜亮的笑脸,然后,停在了最后排那片阴影区域。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屋里只剩下老式挂钟单调的嘀嗒声,和窗外隐约的鸡鸣。
终于,她抬起眼,老花镜后的目光混浊而锐利,直直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沉重与恐惧。
“孩子……”她的声音沙哑,带着颤,“你跟奶奶说实话,这些……这些‘人’,你看得见,是不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点了点头。
苏晓在一旁,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奶奶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一点勇气,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十三个模糊影子上,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极其清晰:
“这,不是‘多了’十三个客人……”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里涌上难以言喻的哀伤与敬畏。
“这是……当年村里遭了大旱,三年滴雨未下,河床龟裂,庄稼死绝,为了求生,全村人……不得不选了十三个童男童女,献祭给‘龙王’求雨时……那十三个娃儿的‘灵’啊……”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苏晓倒抽一口冷气。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早该没人记得了……”奶奶的声音低下去,像是怕惊扰什么,“可咱家……你太爷爷那一辈,是当时的村正,主事的人之一。这‘债’,这因果……怕是就落在了血脉里。”
她抬起颤抖的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他们不是来道喜的……孩子,他们是循着‘家’的气息,循着这红事的热闹气,找来了。他们是来等‘回礼’的。”
“回……回什么礼?”我的声音干涩无比。
奶奶看着我和苏晓惨白的脸,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认命:
“一场雨。”
“咱家……欠他们一场雨。”
“当年用他们换了雨,救了急。可这雨……终究不是天赐的,是借的,是换的。有借,就得有还。”
屋里死一般寂静。窗外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远处有闷雷滚动,很低沉,压得人心头发慌。
“那……那该怎么办?”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
奶奶摇摇头,摘下老花镜,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老法子……早就失传了。就算记得,那也是……唉。他们既然来了,看到了红事,沾了人气,就不会轻易走了。等吧……等到该下雨的时候……”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我和苏晓都听懂了。
等到该下雨的时候,我们家,或者与我们相关的一切,就必须“还”上一场雨。一场足以“酬谢”十三个童男童女性命的雨。那会是怎样的雨?
离开老家时,天边乌云堆积得更厚了,空气闷得喘不过气,燕子飞得很低。奶奶站在门口送我们,身影佝偻,眼神复杂难言。
回到城里,看着新家里悬挂的婚纱照,那上面的笑容依旧灿烂,背景明亮。但我们知道,在看不见的角落,有十三双沉默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这个新建立的家庭,等待着他们的“回礼”。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本市将迎来持续性强降雨。
局部地区,可能有暴雨。
夜晚,我搂着微微发抖的苏晓,听着窗外渐渐沥沥、越来越密的雨声。
那雨点敲打在玻璃上,起初还算温和,渐渐变得急促,有力,连绵不绝。最后,竟像是无数只细小的手,在不停地拍打、抓挠着窗户,哗啦啦一片,淹没了一切其他声响。
在这磅礴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雨声里,我似乎听到,有什么别的东西,夹杂其中。
很轻,很齐整。
像是……十三个脚尖,微微向内,轻轻点地的声音。
就在我们的客厅里。
就在那本合上的、精致的婚礼相册旁边。
雨,已经来了。
而“回礼”,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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