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世代经营当铺,库房有杆祖传的戥子秤,专秤死当。
规矩是:秤金不过夜,秤银不过午,秤玉不过三,秤字画……永不沾。
那晚我值夜,一个戴斗笠的男人硬要当幅古画。
拗不过他,我鬼使神差用了那杆秤。
秤杆纹丝不动,男人却咧嘴笑了:“公平。画归你,命归我。”
翌日,我发现秤盘里,多了一枚与我生辰八字完全吻合的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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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遥城的石板路,被几百年的雨水和鞋底磨得油光水亮,两侧的铺面挤挤挨挨,飞檐勾着飞檐。我们“恒昌典”的招牌黑底金字,悬在街角,不算最大,却有种沉甸甸的老旧底气。这份底气,一半来自传了六代的门面,另一半,来自后头库房里那杆从不轻易示人的“公平秤”。
说是秤,其实更像件法器。乌木秤杆,摩挲得温润如玉,透出暗沉的光泽,上面镶嵌着银色星点,排列古怪,不像寻常的秤星。黄铜秤盘不大,边缘錾着云雷纹,盘心总是一尘不染,光可鉴人。据我太爷爷那辈传下的说法,这秤是祖上一位机缘巧合救过的游方道士所赠,专为“秤”那些成了死当、断了尘缘、又可能沾着些不干不净东西的物件。
规矩也是那时立下的,刻在库房那面青砖墙上,字迹被岁月和香火熏得模糊,但每个恒昌典的伙计,从学徒起就得背得滚瓜烂熟:
「戥秤规例:
秤金不过夜——金性肃杀,过夜易招阴争。
秤银不过午——银气浮游,午后阳气渐衰,恐压不住。
秤玉不过三——玉通灵性,反复掂量,惊了玉魄,反噬主家。
至若字画古籍,魂灵寄焉,戥秤万万不可沾,沾则必生祸殃,切记!切记!」
我爹,现在的陈掌柜,守着这些规矩像守着自己的命。金器收进来,必在日落前上秤入账;银锭再急,也得赶在午时三刻前处置妥当;玉件最多称三次,多一下都不行。至于字画?库房最里间有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收了字画死当,就直接锁进去,贴上封条,待到年关,请城外白云观的道长来做法事,一并焚化,灰烬撒入汾河,算是“送神”。
我从小在典当行里摸爬长大,见多了奇奇怪怪的当品,听多了荒诞不经的故事。对这些规矩,信一半,疑一半。觉得多是老一辈人谨慎过头,自己吓自己。那杆“公平秤”,我也偷偷摸过几次,除了入手冰凉沁骨,比寻常戥子沉些,也没觉出什么神异。
变故发生在我二十岁生辰后不久。那段时间,爹感染了风寒,咳嗽得厉害,吃了好几剂药也不见好。娘逼他在家歇着,铺子里一应事务,暂时由我这个少掌柜和几位老伙计支应。
那天恰逢十五,月亮圆得瘆人,银白的光铺满街道,反而衬得屋里灯下更显昏暗。铺子里只剩我和守夜的老耿头。子时刚过,街上早已杳无人迹,只有打更人懒洋洋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
我正核对一天的流水账,眼皮发沉。忽然,厚重的门板被不紧不慢地叩响了。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老耿头嘟囔一句:“这么晚了,谁啊?”趿拉着鞋去开门。
门闩刚落下,门便被一股不大的力道从外推开。一个人影侧身闪了进来,带进一股子深秋夜里的寒气和……淡淡的、似有若无的土腥味。
来人个头中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头上压着一顶宽檐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薄唇。他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用深蓝色粗布包裹的物件。
“典当。”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枯木。
老耿头皱了皱眉:“客官,夜深了,本号打烊了,请明早……”
“急用。”斗笠客打断他,语气平淡,却有种不容置喙的意味。他将手里的布包往高高的柜台上一放,“死当。”
老耿头回头看我。我放下账本,走到柜台后。深夜来当,又是死当,通常不是急等钱用,就是东西来路不正。我打量着他,那斗笠边缘滴水不沾,外面并未下雨,哪来的湿气?
“按规矩,得先验货。”我公事公办地说。
斗笠客没说话,只是伸出苍白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的手指,慢慢解开了布包。
布包褪去,里面是一卷画轴。画轴两头是普通的白玉轴头,颜色温润,但轴身裹着的锦缎却异常陈旧,颜色褪成一种暗淡的赭石色,边角磨损得厉害。
我心头一跳。字画。
老耿头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眼神示意墙上的规矩。
我定了定神,对斗笠客道:“客官,敝号有规矩,字画古籍类死当,不收现银,只入库封存,年终处理。您若急用钱,不妨去别家问问。”
“只此一家。”斗笠客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隐隐透出一股寒意,“此画,只你们恒昌典的‘公平秤’称得。按死当规矩,秤过付银,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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