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知道规矩……可……可我弟弟他……他托梦给我,说疼,说胳膊疼啊!”女人泣不成声,捧着木偶的手抖得厉害。
托梦?胳膊疼?
这话让我后背倏地窜起一股凉意。但看着女人凄惶绝望的脸,听着窗外凄风苦雨,再看看那褪色残破、透着无限凄凉的木偶,我心里的某处硬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也许是那天生意特别冷清,也许是这雨夜太过孤寂,也许……只是那一瞬间不合时宜的、属于年轻人的心软和自以为是的“打破陈规”的冲动。
祖训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这木偶并非无主遗物,它有主人,有故事,有牵绊。修一个木偶而已,能有多大祸事?爷爷和爹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你先起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干涩得很。
女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站起来,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侧身让她进了铺子。铺子里只开了一盏工作台上的小台灯,光线昏黄,将那些堆叠的旧物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潮湿的雨汽和女人身上带来的寒气,让屋里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度。
我让她把木偶放在工作台上。毯子完全揭开,木偶的全貌展露在昏黄灯光下。它比远看更残破,油彩剥落处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戏服不仅褪色,还有多处霉点和虫蛀的小孔。断裂的胳膊接口参差不齐,像是硬生生拗断的。木偶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嘴角那抹褪色的红,在晃动光影下,显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我心里那点不安又升腾起来,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检查。断裂面很旧,不像是新伤,但断裂得很彻底。用的木头是寻常杨木,不算名贵。修补本身不难,找匹配的木料,做榫头,上胶,固定,最后补色。难的是那种历经岁月的感觉,很难复原。
“东西我看看,能不能修,怎么修,明天给你答复。修的话,价钱不便宜,而且不保证修得跟原来一模一样。”我按惯例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专业而冷淡,以掩盖心虚。
女人千恩万谢,留下一个地址和押金,又再三恳求我一定要尽力,才一步三回头地没入外面的雨夜。
铺子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雨声和我的心跳。我看着工作台上那个静静躺着的戏偶,越看越觉得不舒服。它散发着一股更浓郁的、陈旧灰尘和淡淡霉变的气味,还有一种……类似廉价脂粉和旧木头混合的、甜腻又腐朽的气息。
我匆匆找了块干净的粗布将它盖住,眼不见为净。上紧门板,回到后面狭窄的住处,心里乱糟糟的。破例了,为了一个戏偶。爹知道了,非得用他那根枣木尺子抽我不可。
也许是心理作用,那晚我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有极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老鼠,又像是什么轻巧的东西在地板上拖行。半梦半醒间,似乎还听到若有若无的、尖细的哼唱声,调子古怪,不成曲调。
后半夜,我彻底陷入了梦境。
梦里,我躺在这张床上,房间漆黑。但床边的黑暗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穿着那身褪色的戏服,描着模糊的花脸,正是那个戏偶!它的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另一只手却抬着,翘着兰花指。它踮着脚尖(如果木偶有脚尖的话),开始旋转,跳舞,身段僵硬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流畅。
然后,它开口唱了。声音就是我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种,尖细,稚嫩,却透着一股子非人的冰冷,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耳膜上: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是《牡丹亭》的唱词!从一个残破的戏偶“嘴”里唱出来!
它一边唱,一边缓缓向我床边靠近。那油彩剥落的脸越来越清晰,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似乎在扩大。它伸出那只完好的、翘着兰花指的手,似乎想要摸我的脸……
“啊!”我猛地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心。
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只有我粗重的喘息。
是梦……只是个噩梦……
我大口喘着气,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亮驱散黑暗,房间里一切如常。我看向门口,门关得好好的。看向地面,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梦。自己吓自己。
我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准备下床喝口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通往前面铺子的小门。
那门是虚掩着的。我记得临睡前分明关紧了。
心里猛地一紧。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小门。
铺子里,只有工作台上那盏小台灯还亮着,是我昨晚检查木偶后忘了关。
而此刻,在那昏黄的光圈中心——
昨晚被我盖在粗布下的那个戏装木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工作台的正中央!
盖着它的粗布,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了一旁。
它依旧残破,褪色,一条胳膊断裂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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