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开始塑形。那“胎泥”黑红粘腻,在他手中揉捏,逐渐显现出人形轮廓。他对着赵天宝的照片,一点一点修正,额头的高度,鼻梁的弧度,下巴的线条……极度专注,却又显得痛苦万分,仿佛手里的不是泥胎,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他的汗水浸湿了衣裳,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负责在旁递工具,准备药草,看着那个人形在爹手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像。不是纸人的那种像,而是一种皮肉之下、骨骼之间的像。尽管还没有眉眼,但那模糊的轮廓,已经让我不敢长时间注视,总觉得那黑暗中躺着的,不是泥胎,而是一具正在等待填充血肉的躯壳。
第三天夜里,子时。赵金魁准时到来,独自一人,提着一盏气死风灯。他比三天前更憔悴,但眼睛里的光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阁楼方向。
爹让我在楼下守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上去。我听着楼上传来的、压抑模糊的念诵声(是赵天宝的名字和生辰),还有偶尔极轻微的、仿佛针刺入败革的“噗嗤”声,心脏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那甜腥腐烂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从楼梯口一阵阵飘下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楼上的动静停了。又过了好一会儿,爹才脚步虚浮地走下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没有血色,像是大病了一场。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
“成了?”赵金魁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声音发颤。
爹疲惫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子时已过,阴气渐退。现在不能动它。明晚亥时,你带人来,从这里直接抬去黑水潭边,找一处背阴的洼地。记住,路上盖好黑布,不能见一丝天光星月。到了地方,将它面朝潭水放下,把天宝少爷的贴身衣物覆在它心口,用我给你的‘引魂香’点燃,从头到脚熏一遍,然后……”爹顿了顿,似乎极为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立刻焚烧,要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烧的时候,你需背对火堆,无论听到什么,绝不能回头!”
赵金魁听得连连点头,眼神狂热,将爹的嘱咐反复念叨了几遍,又留下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才千恩万谢地提着灯,没入夜色。
第二天一整天,爹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阁楼一直锁着,那股甜腥腐烂的气味却怎么也散不掉,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老宅。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关在了那黑暗的阁楼里,正在无声地呼吸、凝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亥时将近。赵金魁带着四个心腹伙计,抬着一顶蒙着厚实黑布的滑竿来了。爹打开阁楼锁,没有点灯。那几个人进去,很快,抬着一个人形的东西出来,用黑布裹缠得密密实实,放在滑竿上绑好。黑布覆盖下,那东西的轮廓,隐约就是一个人躺着的形状。
看着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去往村后黑水潭的方向,爹脱力般靠在门框上,望着浓墨般的夜空,喃喃道:“造孽……真是造孽啊……”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虽然过程邪门,但东西送走了,钱也收了,赵金魁想必会按照吩咐烧掉那“活替身”。或许,太爷爷的警告只是针对更可怕的后果,而我们这次,虽然碰了禁忌,但总算有惊无险地了结了。
然而,从那天晚上开始,怪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家里的狗。养了七八年的老黄狗,那晚之后就不对劲,总是冲着阁楼的方向低声呜咽,夹着尾巴,浑身发抖,怎么叫都不肯靠近楼梯口。喂它东西也不吃,第三天早上,发现它死在了院子里,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恐惧,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然后是我自己。我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是黑沉沉的水,冰冷刺骨,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水底挣扎,朝我伸出手。我看不清脸,但莫名觉得,那就是赵天宝。还有那个被黑布裹着抬走的“人形”,在梦里,它有时静静躺在黑水潭边,有时……会慢慢坐起来,黑布滑落,露出一张没有五官、却让我感觉它在“看”着我的泥胎脸。
爹也迅速衰败下去。他原本只是疲惫,后来开始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可疑的黑丝。他常常在夜里惊醒,瞪着眼睛看着窗户,说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挠门板,声音很轻,像是指甲。我去看,门外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湿润的痕迹,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人留下的湿脚印,但到院子中央就消失了。
最诡异的是家里的纸扎。那些完工的、未完工的童男童女、纸马纸轿,它们的脸,好像悄悄变了。不是模样变了,是那种“神韵”。以前爹点出的眼睛,是空洞的、仪式化的。可现在,我总觉得它们在看我,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好奇?又或者是模仿?尤其是它们的嘴角,明明颜料没有改动,可看起来似乎比从前上扬了一点点,像是在笑,一种极其僵硬、冰冷的笑。
第七天夜里,暴风雨来了。电闪雷鸣,狂风把院里的东西吹得东倒西歪。我和爹被巨大的雷声惊醒,紧接着,听到了一声清晰无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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