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替身”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我爹的脸“唰”一下白了,毫无血色,比糊纸人的白棉纸还要白。他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赵老爷……你、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活替身’!我们就是寻常扎彩匠,不会那个!”爹的声音又干又急,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
“你会!你们陈家祖上肯定会!”赵金魁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抱得更紧了,“柳瞎子说了,这是你们陈家的秘传!老辈儿扎彩匠的压箱底本事!陈师傅,我求你了!钱不是问题!”他一挥手,后面伙计打开木箱,里面是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元,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疼。“这些是定金!只要东西成,我还有重谢!我赵金魁倾家荡产也行!”
他的眼神越过我爹,死死盯住院子里那些尚未完工的纸人纸马,又缓缓移到我身上,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渴望让我脊背发凉。“要像,要真,要能喘气儿的像!”他魔怔了一样念叨着,“照着天宝的样子扎,一模一样!烧了它,替了我儿,我儿就能从潭里出来,就能活!就能活啊!”
“荒唐!那是邪术!伤天害理,要遭报应的!”爹猛地甩开他,胸膛剧烈起伏,“太爷爷说过,死人的钱赚不得!你走吧,这活儿,我们接不了!”
赵金魁被甩在地上,他也不起来,就那么瘫坐着,仰头看着我爹,脸上的哀求慢慢褪去,变成一种阴沉沉的、绝望的狠厉。“陈师傅……我就这么一个儿……你要是不答应……”他顿了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陈家,往后也别想在这十里八乡安安稳稳地扎彩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赵金魁有钱有势,在村里说一不二,真要针对我们,我们这小铺子恐怕真开不下去。
爹僵在原地,脸色灰败,看着那箱银元,又看看状若疯魔的赵金魁,最后,目光落到我脸上,充满了挣扎和痛苦。院子里只剩下赵金魁粗重的喘息和我们父子俩不安的心跳声。
夜风吹过,满院的纸扎哗啦轻响,那些描画了一半的童男童女,在昏暗光影里,面容模糊,仿佛正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爹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灰暗。
他哑着嗓子,对依旧坐在地上的赵金魁说:
“东西……留下。人……三天后的子时,来取。”
赵金魁脸上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彩,连连磕头,然后被伙计搀扶着,千恩万谢地走了。那箱银元,就那么冷冷地躺在院子中央。
爹一夜没睡,坐在堂屋里,对着太爷爷的牌位,一动不动,像尊泥塑。第二天,他把我叫到堆放祖传物件的阁楼,从一个锁着的、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底,翻出一本薄薄的、纸张焦黄脆硬的线装册子。封面没有字,里面用蝇头小楷和简陋的图示,记录着一些完全不同于寻常扎彩的法子。
那便是“活替身”的秘术。
与其说是扎彩,不如说是一种邪恶的傀儡术。选材不再是竹篾棉纸,而是坟头三年以上的招魂柳木芯为主干,掺入未足月流产胎儿的脐带(晒干磨粉),混合坟头土、黑狗血(必须是被主人打死的黑狗)、以及亡者生前最常佩戴的一件贴身之物烧成的灰,调成一种粘稠腥臭的“胎泥”。塑形时,需全程念叨亡者姓名生辰,每一寸肌肤纹理都要依照记忆或画像反复揣摩,务求分毫不差。最关键的是“点睛”和“引气”。
点睛不能用普通颜料,需用亡者至亲(父母最佳)的中指血混合朱砂,在子时阴气最盛时点下。而“引气”,则需要在成形的“替身”七窍周围,用银针刺出极细孔洞,再于焚烧前,将亡者残留有气息的物件(如临终穿着的内衣)覆于其上,用特殊的药草烟熏,谓之“引魂入窍”。
整个过程,充满了令人不适的阴暗和亵渎感。我光是看着那些记载,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土腥和腐败的气息。
“这门手艺,”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太爷爷那辈儿有人沾过,后来差点全家死绝,这才立下死规矩,绝不能再碰。可如今……”他苦笑一声,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无奈和恐惧,“赵金魁逼到这份上,不接,是眼下过不去;接了,是往后……恐怕都难安生。平安,这事凶险,爹自己来,你在旁边搭把手,看着就行,千万别沾那‘胎泥’和‘点睛’的笔。”
接下来的三天,我家院子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爹严格按照那册子上的邪法准备。赵金魁派人悄悄送来了赵天宝生前的衣物、一张照片,还有一包据说是从黑水潭边赵天宝溺水处挖来的湿泥。招魂柳、黑狗血等物,爹则让我去更远的镇子,分头置办,嘱咐绝不能让人知道用途。
阁楼被临时清理出来,窗户用厚黑布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里面点着唯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焰是诡异的绿色——灯油里掺了坟头柏树籽和晒干的尸虫粉。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泥土、血腥、草药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缓慢腐烂的甜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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