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又失眠了。窗外的风铃偶尔响一声,嘶哑短促。我脑子里全是那扇虚掩的、没有风铃的门。它像一只闭不拢的、充满嘲弄的眼睛。
我必须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我知道这违背了所有“规矩”,我知道这很危险,但那种想知道真相的焦灼感烧灼着我的理智。凌晨两点,正是整栋楼睡得最死的时候。我穿上深色的衣服,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门。我没有蒙上家里的镜子,甚至刻意从穿衣镜前走过,瞥了一眼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的自己。
楼道里一片漆黑,声控灯对我的脚步毫无反应。我扶着冰凉的墙壁,一步步往下挪。心跳声在耳鼓里放大,咚咚咚,撞击着寂静。我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在注视着我,或许是那些蒙着布的镜子,或许是别的什么。但我没有回头。
推开单元门,潮湿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影子被身后楼道口的一点微光拉得细长变形,紧贴在地面上。我踩过湿漉漉的水洼,绕过堆积的杂物,走向那排平房。
越是靠近西头那间,脚步越沉。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下降。我停在那扇门前。门缝里透不出任何光,只有一股陈旧的、灰尘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甜腥味飘出来。那味道有些熟悉,让我想起王姨第一天送来的、放凉了的红豆汤。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粗糙的木门表面,冰冷。我轻轻推了一下。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冗长的呻吟,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门,向内滑开了一段。
里面比外面更黑,是一种浓稠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我瞪大眼睛,过了好几秒,才勉强适应。
然后,我看到了。
屋里有人。
很多人。
他们挨挨挤挤地坐着,坐在简陋的木板凳、旧椅子、甚至是砖头上,填满了这个不大的空间。背对着我的,面对着我的,侧着身的……全都穿着我熟悉的衣服——王姨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李叔总是套着的深灰色夹克,赵奶奶手边似乎还放着没打完的毛线团……
是我的邻居们。整栋楼的邻居,似乎都在这里了。
他们一动不动,像是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又像是某种诡异的集会刚刚散场,还未来得及离开。屋子里没有灯,光源不知从何而来,灰蒙蒙地笼罩着一切,让每个人的脸都显得模糊不清。
我的血液似乎瞬间冻住了,四肢僵硬,无法呼吸。我想跑,但脚像生了根。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第一个动了一下。
紧接着,就像触发了某个连锁的机关,屋子里所有的人,无论之前朝向哪里,此刻,他们的头颅,以一种完全同步的、机械般的滞涩感,缓缓地、一格格地转动过来。
几十张脸,齐刷刷地对准了站在门口的我。
然后,他们笑了。
嘴角向上扯起,露出牙齿,眼睛弯成相似的弧度。王姨的慈祥,李叔的憨厚,赵奶奶的和蔼,那个落魄作家惯有的阴郁……所有的个人特质,在这一刻被彻底抹平。他们脸上挂着的是完全一样的笑容,标准,僵硬,像是一个拙劣的工匠批量复制出的面具。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空洞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
我的视线无法从那些笑容上移开,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尖叫都发不出。然后,我才注意到他们的手。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面镜子。
有女人用的带手柄的梳妆镜,有方形的玻璃镜片,甚至还有小孩子玩的、塑料边框的卡通小圆镜。镜子式样各异,但此刻,它们全部被端正地捧在胸前,或者举在身侧——镜面一律朝外,对准了我的方向。
灰蒙蒙的光线下,那些镜面并没有清晰地映照出屋内的景象或他们自己的脸,反而像蒙着一层雾,雾后面是深不见底的、蠕动的黑暗。但当我看向它们时,每一面镜子的中央,那黑暗的深处,都渐渐浮现出一点模糊的轮廓。
是我。
是无数个我,被困在那一面面朝外的镜子里。有的镜子里的我满脸惊恐,有的在无声尖叫,有的眼神呆滞,还有的……竟然也慢慢扯起嘴角,学着外面那些邻居,露出同样空洞诡异的笑容。
这不是反射!我被映在了每一面镜子里!而拿着镜子的“邻居”们,他们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几乎要裂到耳根。他们捧着那些禁锢着“我”的镜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各自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木板凳腿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们开始挪动脚步,不是朝我冲来,而是一种拖沓的、仿佛关节锈住的步伐,捧着镜子,一步一步,向我围拢。镜子里的无数个“我”,也随之晃动,变形,笑容愈发夸张诡异。
冰冷的窒息感彻底淹没了我。我终于能动了——不是向前,也不是理智告诉我的转身逃跑,而是一种更原始的本能。我猛地向后一仰,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钝痛让我吸进一口冰冷的、充满甜腥味的空气。然后我转身,手脚并用地向外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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