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中,武学流派浩如烟海,然论及内功深厚之玄妙,逍遥派一脉向来独树一帜。
昔年天山缥缈峰灵鹫宫主人天山童姥,与西夏皇太妃李秋水,二人皆是逍遥派顶尖高手,毕生修为深不可测,却因毕生恩怨纠缠,最终在冰窖之中油尽灯枯。
彼时二人皆已至散功之境,那散功之痛,堪称世间最烈,如万千毒虫啃噬经脉,似烈火焚烧五脏六腑,神魂欲裂,骨血欲融,纵是二人那般心性坚韧之辈,亦难以承受。
最终,二人宁愿将毕生百年功力尽数渡入虚竹体内,纵使初衷是借虚竹之手重伤对方,却也未尝不是为了减轻那蚀骨焚心的散功之苦——逍遥派武学根基深厚,内力越是磅礴,散功之时便越是痛苦,唯有将内力转嫁他人,方能稍解其痛,这亦是逍遥派武学暗藏的一桩隐秘。
此番云安城酒楼屋顶之上,阿勒坦赤便正承受着这般近似散功的极致苦楚。他毕生浸淫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门功法霸道绝伦,内力积累之深厚,较之当年童姥李秋水壮年之时,亦不遑多让。
纵是此刻身受致命重创,胸口匕首深插,右腕齐断,右腿齐膝而折,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身下大片瓦片,却因内力根基太过雄厚,一时半刻竟未气绝,反倒陷入了生不如死的煎熬之中。
更致命的是,他身处疯魔散爆散的中心地带,那粉色毒雾最是浓烈,纵然他内力深厚,强行闭气抵御,仍有大量毒素顺着毛孔渗入肌理,循着经脉直攻心脉。
为求自保,他拼尽残存真气,将周身游走的毒素强行压制,尽数凝聚于未断的左腿之中,以深厚内功暂时封锁,可这般强行禁锢毒素,无异于饮鸩止渴,毒素在腿中疯狂冲撞,与散功般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形成双重折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感,每一寸肌肤都似在承受凌迟之刑。
残阳西斜,余晖洒在屋顶残破的瓦砾之上,映得那满地鲜血愈发暗红刺目。阿勒坦赤瘫卧在碎瓦之中,仅剩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抽搐,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口,匕首柄随之一动,带来钻心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低低的闷哼。
他那双原本赤红的眸子,此刻因痛苦与怨毒,愈发猩红如血,死死盯着天际渐渐沉下的落日,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牙关紧咬,腮边肌肉紧绷,面目因极致的痛苦与怨毒扭曲得不成模样,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顺着下颌滴落,砸在瓦片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尹志平……小龙女……赵志敬……”他喉间挤出沙哑破碎的低语,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中磨出,带着蚀骨的怨毒,“本王若有来生,定将尔等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他毕生自负,凭借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横行西域,欺压武林同道,屠戮无辜百姓,从未受过如此重创,更未曾尝过这般苦楚。本欲借此次南下之机,收服中原武林,成就称霸大业,却不料栽在尹志平这几个小人物手中,落得如此下场,心中的不甘与怨恨,早已超越了身体的痛苦,如烈火般灼烧着他的心神。
下方街巷之中,疯魔散造成的混乱尚未平息,隐约传来的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那是上千条性命因他而丧,可他心中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倒升起一丝病态的快意——纵然他要死了,也拉了这么多人陪葬,也算值了,若能再多拉些人垫背,让这云安城化为一片死地,那便更好了。
就在他沉浸在这扭曲的快意与钻心的痛苦之中,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之际,屋顶边缘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似是有人踩着碎瓦小心翼翼地靠近,伴随着略显急促的喘息声,打破了屋顶的死寂。
阿勒坦赤残存的心神骤然一凛,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残存的真气微微运转,目光艰难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正佝偻着身子,双手紧紧抓着屋顶的破洞边缘,双脚在墙体上胡乱蹬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爬上屋顶,正是此前趁乱偷偷溜走的杨二狗。
杨二狗刚刚阿勒坦赤,既无过人武功,亦无出众才干,唯一的本事便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平日里靠着溜须拍马混口饭吃。
今日阿勒坦赤下令围捕尹志平等人,酒楼被义军与反抗军围困,厮杀一触即发,杨二狗见势不妙,深知自己这点微末道行,留在战场上唯有死路一条,但外面被围困的水泄不通,只能趁乱偷偷溜到酒楼后院,寻到那处废弃多年的地窖,一头钻了进去,才算侥幸躲过一劫。
在地窖之中躲了半日,听着外面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吓得他魂飞魄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此时,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些,他才敢悄悄探出头,见街巷之中毒雾已然散去,只剩下遍地尸骸,心中既惊且怕,却又按捺不住心底的贪念。
他知晓此番大乱之后,自己定然无法再跟着阿勒坦赤混日子,唯有搜刮些金银细软,方能远走他乡,苟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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