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的路上,车马辘辘,却异常安静。林清婉将那个黑铁盒子抱在怀中,它冰凉的触感,像一个永不融化的雪团,贴着她的心口。
她没有立刻打开。
她能感觉到,这盒子里的东西,比太上皇的兵权,比藩王的叛乱,更沉重,也更致命。它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放出的,或许是连她都无法掌控的洪流。
直到回到镇国侯府,回到那间充满了她与萧绝共同气息的书房,她才将盒子放在了紫檀木桌上。烛火摇曳,将她疲惫的影子在墙上撕扯、揉碎。
萧绝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为她沏了一杯热茶,茶香袅袅,驱散了些许从盒中透出的阴冷。
“我陪你。”他再次说道,这三个字,如今已是他们之间最坚实的契约。
林清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盒盖。
没有锁,却比任何上了锁的盒子都更难开启。那盖子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与一段尘封的岁月角力。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日记,和一枚静静躺在丝绒垫上的徽章。
那徽章非金非玉,材质不明,通体漆黑,却散发着一种能吸收所有光线的诡异质感。它的造型是一只半闭的眼睛,眼周的纹路繁复而古老,仿佛是某种星辰轨迹的简化。当林清婉的目光触及它时,她竟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仿佛自己的灵魂要被那只眼睛吸进去。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先拿起了那本日记。
油布揭开,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与干涸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日记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硬皮,上面没有字,但林清婉知道,这是母亲的笔迹。她翻开第一页,那熟悉的、清秀中带着一丝风骨的字迹,瞬间让她红了眼眶。
“清婉吾儿,见字如面。当你读到这本日记时,娘或许已不在人世。勿悲,这是娘自己的选择。我们林家女子,生来便背负着比常人更重的宿命,你的路,会比娘的更难……”
日记里,记录了母亲对“医道本源”的极致研究。她发现,当医道之力修炼到巅峰,能生死人、肉白骨时,便会触及一个禁忌的领域。
“这种力量,我称之为‘虚空’。它并非邪魔,而是一种宇宙的法则,是万物诞生前的‘无’,也是万物终结后的‘寂’。医道本源虽然是生命之力,但走到极致,就会像一棵树拼命向上生长,最终触碰到了天空的边界。而那边界之外,便是虚空。”
林清婉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医道本源,禁忌知识。她一直追求的至高境界,尽头竟是虚无与毁灭?
日记的字迹,越往后越潦草,仿佛书写者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挣扎与恐惧。
“我怕你,我的女儿,会像飞蛾扑火般,被那片虚假的‘永恒’所吸引。我更怕,有人会利用‘虚空’的力量,将这整个世界,都拖入永恒的沉寂。”
日记的最后几页,提到了那枚徽章。
“此物名为‘虚空之眼’,是钥匙,也是枷锁。它能让你窥见虚空的真相,但每一次窥探,都会让你离它更近一步。清婉,答应娘,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要动用它。记住,真正的医者,是守护生命,而非玩弄生死。”
林清婉合上日记,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看向那枚“虚空之眼”,它就像一个沉默的深渊,静静地诱惑着她。
她想知道,那所谓的“虚空”,究竟是什么?母亲的恐惧,又从何而来?
一种源自医者本能的探究欲,压过了理智的警告。
她伸出手,缓缓握住了那枚徽章。入手冰寒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她闭上眼,将一缕“医道本源”的淡金色力量,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就在她力量触碰到徽章的瞬间——
异变陡生!
她那代表着生命与温暖的金色力量,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徽章吞噬得一干二净!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从徽章中爆发,不是拉扯她的身体,而是直接将她的意识,从灵魂深处硬生生拽了出去!
“啊!”
林清婉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的意识,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与空间。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无”。她感觉自己的思想正在被分解,记忆正在被剥离,仿佛一粒尘埃,即将消散在这片永恒的死寂里。
她努力地凝聚心神,试图用医道之力抵抗,但在这里,她的力量渺小得可笑,就像一滴水,妄图填满整个海洋。
就在她即将彻底迷失时,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只“眼睛”。
那不是徽章上的图案,而是一只真实存在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眼睛。它没有眼睑,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与意识的黑暗。它没有注视她,却又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在它的注视下,林清婉感到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仿佛一个凡人,直视了神明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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