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的“死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不断扩散。花满楼虽然因王籽丰的点醒而强自镇定,但眉宇间那抹忧色终究是浓得化不开了。他虽目不能视,心思却比常人更为通透敏感,好友可能含冤蒙难,其女下落不明,家族产业又遭重创,这几重压力交织,让他周身那份温润平和的气息都略显沉凝。
王籽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再多言安慰。有些事,需要当事人自己去消化。他更多的是待在客房,看似凭窗赏花,实则心神已与那散布四方的虫群网络紧密相连。
【织影灵探】们忠实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将无数信息碎片源源不断地传递回来。
他“看”到花家调动了更多的人手,明里暗里地探查;
他“听”到市井间关于假银票和岳青死因的流言愈发离奇;
他甚至在某个衙门口的阴影里,“听”到两个衙役低声交谈,提及上头对花家施压,要求尽快破案,平息风波。
然而,这些信息都流于表面。真正的核心,无论是假钞的源头,还是岳青父女的确切下落,依旧隐藏在迷雾深处。对方很谨慎,或者说,隐藏得极深。
王籽丰并不着急。他知道,有一把钥匙,即将插入这把锁。一把有着四条眉毛的钥匙。
时间在看似平静的等待中流逝,转眼已是午后。
王籽丰正在房中,就着昨日未用完的纸笔,随意勾勒着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和线路图——那是虫群网络反馈回来的城市重点区域标记。忽然,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通过附着在百花楼大门附近一只【织影灵探】的感知,他“看”到一个人,正晃晃悠悠地朝着百花楼走来。
来人穿着一身料子普通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衣裳,身材不算高大,却给人一种灵动的感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两撇修剪得整整齐齐、宛如眉毛的胡子。
陆小凤!他来了!
王籽丰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笑意。主角,终于到场了。他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袍,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甚至能“听”到楼下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快而富有节奏,显示出来人轻松的心态。然后是花满楼略带讶异却又隐含欣喜的声音:
“陆小凤?你这条浪迹天涯的野猫,今日怎么有空跑到我这百花楼来了?莫非是闻到了我新得的好茶?”
“哈哈,花满楼啊花满楼,你这鼻子比狗还灵,我隔着三条街就闻到你这儿的茶香了,能不赶来讨一杯吗?”一个略带戏谑,却又爽朗迷人的声音响起,正是陆小凤。
两人显然是极熟的朋友,言语间毫无客套,充满了默契与调侃。
王籽丰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他推开房门,脚步不疾不徐地走下楼梯。
厅堂中,花满楼与陆小凤相对而坐。陆小凤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目光敏锐如鹰,似乎在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当他看到从楼梯走下的王籽丰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快的好奇与审视。
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花满楼这处极为私密的百花楼?而且看其神态从容,仿佛已是此间常客?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花满楼,你这里何时藏了位佳客?也不替我引见引见?”陆小凤笑着开口,目光却已落在王籽丰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花满楼微笑着起身,面向王籽丰的方向:“王兄,你来得正好。这位是我的一位好友,姓陆,你叫他陆小凤便好。”他又转向陆小凤,“陆小凤,这位是王籽丰王兄,于莳花之道乃是当世大家,亦是花某的挚友。”
“哦?王籽丰……好名字!”陆小凤站起身,笑嘻嘻地拱手,那两撇胡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能得花满楼如此推崇,定非寻常人物。在下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王籽丰亦是拱手还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初次见面的客气与一丝好奇:“久仰陆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他这话半真半假,闻名是真,但“如雷贯耳”在此刻的语境下,更多是客套。
陆小凤眼中精光一闪,笑道:“王兄听说过我?却不知是在何处听说的?”他这话问得随意,却暗藏机锋。他陆小凤虽然名头响亮,但也并非街知巷闻,尤其对于一个看似并非江湖中人的“莳花大家”而言。
花满楼也微微侧首,似乎想听王籽丰如何回答。
王籽丰心中了然,这第一条眉毛的试探来了。他神色不变,从容答道:“曾于北地游历时,偶闻江湖朋友谈及,说江南有位陆小凤,智计超群,轻功绝顶,更特别的是生就四条眉毛,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妙人。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北地江湖消息混杂,听到些传闻再正常不过。
陆小凤哈哈一笑,也不知信了没有,顺势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呷了一口,赞道:“好茶!花满楼,你果然藏私!”他话锋随即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不过,我方才进来时,似乎觉得你这百花楼,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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