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的声音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地在院中回荡:
“我来自……无根界,幽冥一族。”
“幽冥一族?”赤阳真人瞳孔微缩,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宗门的古老卷宗中见过零星记载,传闻是上古时期一个强大的鬼道遗族,早已凋零,没想到还有血脉存世,而且出现在了红尘界!
“继续说。”赤阳真人语气沉凝。
洛璃紫色的眼眸中痛楚之色更浓,但他强忍着,继续说道:“我族避世而居,与世无争。只因族中传承的一件信物,被上界鬼仙宗门‘幽魂殿’觊觎。他们……他们突然来袭,族中长辈拼死抵抗,让我携带信物逃离……”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我一路被幽魂殿鬼使追杀,穿越界域壁垒时身受重创,最后不得已动用秘法,随机坠入此界,昏迷前感应到此处有祥和之气,故而……贸然求救于前辈院前。”
他隐去了“幽冥钥”的具体名称和其关联的上古遗迹,只以“家族传承信物”代替,也略去了守钥人一族的具体使命。这并非全然信任,而是在巨大压力下,权衡利弊后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坦诚。既点明了追兵的来历和目的,表明了自身的“受害者”身份,又保留了对自身最重要的核心秘密。
院内一片寂静。
赤阳真人捻着胡须,目光闪烁不定,心中快速盘算。无根界鬼仙宗门幽魂殿……这确实是个麻烦的名字。丹霞宗在上界的靠山与鬼仙道统关系并不和睦。若这洛璃所言属实,那幽魂殿为了那所谓的“信物”灭其一族,并跨界追杀,此物定然非同小可。继续收留他,就等于直接站在了幽魂殿的对立面。
但反过来想,这陈文明知其来历,却依然出手相救,并且显得底气十足,或许……这书院背后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而且,若能借此与这神秘的书院,以及可能存在的上界幽冥遗族结下善缘,对丹霞宗长远来看,未必是坏事。毕竟,敌人的敌人,有时候也可以成为朋友。
风险与机遇并存。
青松道人和周主簿则是听得心惊肉跳。上界宗门争斗,灭族惨案,跨界追杀……这随便哪一件,都是能轻易碾碎青岚城的巨大风波!他们只希望这潭浑水千万别把城主府给卷进去。
苏凌和柳轻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幽魂殿,上界鬼仙宗门,这压力远超之前的影煞门。但他们看向依旧平静的陈文,心中的不安又渐渐平息。先生既然敢救,必然有应对之策。
陈文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洛璃说完,院内再次陷入沉默,他才放下茶杯,看向赤阳真人,淡然道:
“赤阳长老,事情便是如此。不知丹霞宗,意下如何?”
赤阳真人沉吟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慎重:“洛小友的遭遇,老夫听闻,亦感唏嘘。幽魂殿行事,确然霸道。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洛璃和陈文:“此乃上界恩怨,我丹霞宗身为红尘界宗门,不便,亦无力插手其中。贵书院要救人,是陈先生的仁义,我宗不便干涉。但我丹霞宗亦有责任维护东域安宁。”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故而,老夫代表丹霞宗表明态度:第一,幽魂殿与洛小友之间的私怨,我宗不会介入。第二,无论洛小友还是幽魂殿之人,在青岚城,在东域,皆需遵守我丹霞宗法规,不得肆意妄为,伤及无辜,否则,休怪我宗不讲情面!”
这番话,算是丹霞宗在当前形势下最稳妥的选择:保持中立,划下底线,置身事外的同时,也维护了自身权威。既没有因为洛璃可能带来的麻烦而向书院施压,也没有因为可能的好处而轻易涉足这滩浑水。
洛璃闻言,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些。这已经比他预想中最好的情况还要好一些。至少,丹霞宗这个地头蛇没有立刻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再次躬身:“多谢长老明察。洛璃绝不敢在贵地生事,只求一隅之地疗伤,待伤势稍复,便会离开,绝不连累贵宗与青岚城。”
赤阳真人微微颔首,对这个态度表示满意。他又看向陈文:“陈先生,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先生慎重处置。若有何需要协调之处,可随时通过城主府传讯于老夫。”
这就是在示好,表明丹霞宗虽然不直接插手,但还是愿意在规则内给予书院一定的支持和便利。
“有劳长老费心。”陈文拱手致谢,语气依旧平淡。
赤阳真人见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也得到了丹霞宗想要的态度,便不再多留。今日得到的信息需要尽快回禀宗门。他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两名弟子,在青松道人和周主簿的恭送下,起身告辞离去。
院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院内只剩下陈文、苏凌、柳轻霜以及刚刚苏醒的洛璃。
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但又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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