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病房里还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灰蓝色。程野却已经醒了。他静静地躺着，没有睁眼，只是感受着胸腔里那颗心脏比昨日更平稳一些的跳动，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不再是纯粹虚弱的细微知觉。
他能感觉到，身边那个熟悉的气息，依旧守在那里。不是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经过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确认后，烙印在潜意识里的…安宁感。这感觉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维持着一种脆弱的松弛。
沐诗婷确实已经醒了。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正用温水浸湿毛巾，准备像前几天一样，在他醒来前替他擦拭脸和手。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当她拧干毛巾，转身走到床边时，却发现程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正…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最初的茫然、恐惧或疏离，而是一种…带着初醒朦胧的、极其安静的…注视。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又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着。
沐诗婷的心微微一跳，随即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声音放得很轻：“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擦把脸？”
程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手中的毛巾，又看了看她带着浅笑的脸，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细微的回应，让沐诗婷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她走上前，像往常一样，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额头、脸颊。温热的毛巾带来舒适的暖意，程野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任由她细致地照料，眉宇间那惯有的疲惫似乎都淡去了一些。
擦完脸，沐诗婷正准备去换水，却听到程野用那种依旧低哑、却比昨日清晰了些许的声音，开口道：
“…今天…想坐起来…喝粥。”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久未主动表达意愿的…生涩和…试探。
沐诗婷的动作顿住了，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填满！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明确的要求！不仅仅是承受，而是表达“想”！
她立刻点头，笑容更加明亮：“好！当然好！我这就扶你起来！”
她小心地搀扶着他，让他靠着枕头半坐起来，又在他后背垫了好几个软枕，确保他坐得舒服。整个过程，程野都很配合，虽然依旧虚弱，需要借助她的力量，但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脸上没有流露出痛苦或不适，只有一种…达成某个小目标的…专注。
护士准时送来了早餐，依旧是熬得烂烂的肉糜粥。沐诗婷端起碗，习惯性地想喂他，却见程野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勺子上，然后又抬起眼，看向她。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前几日尝试自己吃饭时的倔强和窘迫，而是一种…更平静的、带着商量意味的…坚持。
沐诗婷瞬间明白了。她笑了笑，没有坚持，而是将碗和勺子递到他面前，柔声问：“想自己试试？”
程野看着她，再次…轻轻点了一下头。这一次，他的动作比刚才更肯定了一些。
沐诗婷将碗稳稳地放在他面前的小桌板上，勺子递到他微微颤抖却努力想要握稳的手中。她没有完全放手，而是虚虚地托着他的手腕，既给了他自主的空间，又在他力有不逮时提供一丝支撑。
程野低下头，专注地看着碗里的粥，舀起一勺，动作依旧缓慢笨拙，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稳稳地将勺子送到了嘴边，小口地、认真地吃着。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他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
沐诗婷就那样安静地陪在一旁，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着，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欣慰。她能感觉到，他不仅仅是在吃饭，更是在…通过这个简单的动作，重新确认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建立与这个世界的连接。
一碗粥吃了很久，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直到吃完最后一口，他都没有停下或放弃。放下勺子时，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沐诗婷。
那一刻，沐诗婷在他依旧疲惫的眼底，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光亮。那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完成一件事后的…微弱成就感。
“很棒，”沐诗婷由衷地称赞，拿起纸巾自然地替他擦去嘴角的痕迹，“今天比昨天又有进步了。”
程野没有躲闪，只是垂着眼睫，任由她动作。当沐诗婷收回手时，她听到他极轻地、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粥…是暖的…”
沐诗婷的心猛地一颤，一股热流直冲眼眶！她用力眨了眨眼，压下涌上的泪意，声音有些哽咽，却带着灿烂的笑容：“嗯，是暖的。以后，每天都会是暖的。”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明亮，彻底驱散了病房里最后一丝夜色。新的一天，带着粥的温暖和希望的光亮，正式开始了。
而他们都知道，这温暖的晨光与粥温，将一点点地，照亮彼此未来漫长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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