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城东,大云寺。
相较于皇城附近的恢弘寺院,大云寺规模不算最大,却因年代久远、古木参天而自有一股沉静肃穆之气。
寺内香火不算鼎盛,来往的多是些真正潜心礼佛或寻求内心安宁的信众,反倒更添几分超脱尘俗的意味。
后山一处僻静的禅院内,青砖铺地,苔痕斑驳。几株古松虬枝盘曲,筛下细碎的日光。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极有韵律的、低沉的诵经声,伴随着一下下沉稳的木鱼敲击。
诵经者正是空行。他盘膝坐在蒲团上,身着一袭半旧的灰色僧衣,洗得发白,却异常洁净。
数月前在无遮大会上,他以渊博佛学、犀利辩才与悲悯胸怀折服众僧,名声大噪,甚至引起了宫中的注意。
但他却谢绝了诸多大寺的延请和权贵的供养,依旧选择回到这略显清寂的大云寺后山禅院,每日里青灯古卷,似乎那场盛会带来的荣耀与波澜,从未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他的面容平和,眉宇间却依稀残留着旧日的俊朗轮廓,只是被长久的修行和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所覆盖。
此刻,他正专注于手中的《金刚经》,手指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眼神澄澈,仿佛已全然融入那“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义理之中。
“笃、笃、笃。”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规律的木鱼声。
空行诵完正在念诵的段落,才缓缓放下手中念珠,温声道:“进来。”
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十来岁、眉目清秀的小沙弥探进头来,双手合十,恭敬道:“空行师兄,山门外有一位老施主求见,说是仰慕师兄佛法,特来请教。”
空行微微抬眼,眼中并无波澜。
自无遮大会后,慕名而来者甚多,有真心求法的,也有附庸风雅的,更有心怀他念的。他早已习惯。
“可知是何模样?”
空行问道,声音温和。
小沙弥想了想,描述道:“是一位老丈,穿着……很旧的灰色布衣,像是赶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的。但气度……有点不太一样,眼神很亮。他没说姓名,只说要见‘空行大师’。”
旧衣,远路,气度不凡,眼神很亮……空行心中微微一动。这样的访客,似乎与往常那些锦衣华服或刻意朴素的来者都不同。
他略一沉吟,道:“请那位老施主到东厢偏房稍候,奉上清茶。我随后便来。”
“是,师兄。”
小沙弥合十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禅房内重归寂静。空行并未立刻起身,他闭目静坐了片刻,将方才诵读经文的心绪彻底平复,也将那一丝因访客特殊而泛起的微澜抚平。
待心神重新如古井无波,他才缓缓睁开眼,整理了一下僧衣,起身走出了禅房。
东厢偏房位于禅院东侧,更为安静,窗外正对着一片小小的竹林,风过时沙沙作响,更显清幽。空行推门而入时,室内光线略显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天光,映亮了窗前竹榻上坐着的人影。
果然如小沙弥所说,是一位老者。
身穿的灰色布衣确实陈旧,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洗得发白,肘部还有不起眼的补丁,但浆洗得十分干净,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寒酸,反而有种洗净铅华的质朴。
他头发花白,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面庞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干涸土地上纵横的沟壑,记录着岁月的风霜。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虽略显浑浊,但偶尔开阖间,却有一种历经世事沉淀后的锐利与通透,此刻正平静地看向进门的空行。
空行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阿弥陀佛。劳烦施主久候。贫僧空行。”
老者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沙哑,却吐字清晰:“叨扰大师清修了。”
空行走到老者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有小沙弥适时奉上两盏清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茶是寺里自种的粗茶,汤色清亮,热气袅袅。
“不知施主远道而来,寻贫僧有何见教?”
空行开门见山,语气温和有礼,却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他注意到,老者面前的茶盏,他并未触碰。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眼皮,仔细地、仿佛在端详一件久违的器物般,上下打量着空行。
目光掠过他光洁的头顶,平和的眉眼,朴素的僧衣,最后落在他那双骨节分明、此刻正安然置于膝上的手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空行那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再次泛起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涟漪。
这目光……似曾相识,却又遥远得如同前尘幻梦。
“见教不敢当。”
老者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语速缓慢,“老朽不过是一介山野闲人,偶然听得神都大云寺有位空行大师,佛法精深,德行高洁,心中仰慕,故而不远……嗯,算是走了段路,前来看看。”
他的话很寻常,访客的客套之语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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