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之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窥见了巨兽的轮廓,让侯亮平深刻意识到,“灰域”的威胁与“捕食者”截然不同。它不主动攻击,不进行物理毁灭,更像一个冷酷的考官,设立了一道名为“源点认证”的无形壁垒,将尚未“及格”的文明拒之门外,甚至可能施以“意识格式化”的惩罚。
“心域”——侯亮平为这个新战场定下的名字,精准而残酷。人类的敌人,第一次从外在的实体,转向了内在的局限。
旧书店仓库的“作战室”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林薇负责的技术侧探索几乎陷入了停滞,面对一种基于意识层面的“技术”,传统的黑客手段和数据分析显得苍白无力。侯亮平则将自己埋进了故纸堆,不仅仅是《墟海衍义》,他开始系统研究东西方哲学中关于意识、心性修炼、集体潜能的学说,从柏拉图的理型世界到王阳明的心学,从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到现代认知科学的前沿理论。
他需要找到一条路径,一条能够提升人类集体意识频率、触及“源点认证”标准的路径。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却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理论纷繁复杂,实践方法虚无缥缈。更重要的是,他缺乏一个关键的“参照系”——一个成功通过“认证”,或者至少更接近“源点”的样本。
他想到了祁同伟最后提到的“火种”。那被量子编码、随机投射向深空的文明备份,是否包含着通往“源点”的线索?还是仅仅是一种绝望下的概率游戏?
就在侯亮平于思想的迷宫中艰难跋涉时,外部世界并未因他的沉寂而停止运转。
“历史真相与未来安全委员会”内部,主流派系对“灰域”和“摇篮”的存在依旧持怀疑态度,认为侯亮平是受了祁同伟偏执思想的影响,陷入了某种“被害妄想”与“神秘主义”的混合状态。资源进一步向更“务实”的领域倾斜,比如修复数字清洗造成的技术断层,应对某些地区因知识失落而引发的社会动荡。
与此同时,一些零星出现的异常现象,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引发小范围的关注和不安:
- **南极某科考站**,数名研究员在极夜期间同时报告出现清晰的、内容一致的“幻觉”,看到冰层下浮现出巨大的、发光的几何图案,与西伯利亚冰原出现的类似,但更为复杂。
- **亚马逊雨林深处**,一个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其萨满在仪式中突然开始吟唱一种从未听过的、蕴含复杂数学韵律的歌谣,经语言学家破译,其核心内容竟与基础物理常数有关。
- **全球多个顶尖大学的实验室**,一些关于量子纠缠、意识研究的实验,开始出现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可重复的“异常数据”,仿佛观测本身受到了某种未知因素的干扰。
这些现象分散、孤立,容易被归因于环境压力、集体癔症或实验误差。但侯亮平通过林薇秘密建立的、非官方的信息收集网络看到这些报告时,心中警铃大作。
这不是巧合。“灰域”这面“镜子”,似乎正在以某种方式,越来越频繁地“映照”着地球,测试着不同群体、不同个体对它的“反应”。那些出现异常的地方和人群,或许都是潜在的“观察者候选”,只是绝大多数人甚至无法理解自己接触到了什么。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收到了一条来自海外、经由多重加密转递的匿名信息。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警告:
**“‘摇篮’并非唯一入口。‘捕食者’之影,已在‘心域’边缘徘徊。”**
“捕食者”也盯上了“心域”?他们想做什么?强行突破“源点认证”?还是利用人类意识层面的弱点,达成某种目的?
侯亮平感到时间愈发紧迫。必须在“捕食者”找到利用“心域”的方法之前,找到那把“钥匙”。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祁同伟的过往。祁同伟是少数真正与“捕食者”及其造物(如“归墟”)进行过深层对抗,并且接触过“天陨之核”的人。他的思维模式、决策过程,尤其是他最后时刻的转变,是否隐藏着线索?
侯亮平开始反复聆听、阅读祁同伟留下的所有录音、报告和私人记录(部分由陈瑾保存下来)。他试图抛开个人好恶,沉浸到祁同伟那复杂而矛盾的精神世界中去。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在祁同伟生命的最后几年,尤其是在启动“方舟”计划后,他的行事风格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他依然果决、甚至冷酷,但在某些关键决策上,却多了一丝……近乎直觉的“权衡”。例如,他最终没有对魏子轩的女儿采取极端措施,而是在看似不可能的困境中,找到了一种两全的、近乎奇迹的解决方案(非侵入式基因读取)。
这种“权衡”,是否就是他在无数次黑暗抉择中,无意间触碰到的、某种更高层面的“认知”?一种超越了简单利弊计算,融合了理性、直觉、甚至是对生命本身敬畏的……“心钥”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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