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穹”首星的成功入轨，如同在沉寂的夜空点亮了一颗属于东方的星辰。内部通报表扬的措辞谨慎而克制，但参与项目的核心人员都清楚其中的分量。祁同伟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公开报道中，他的名字与“虹穹”一样，只存在于特定层级的绝密档案和内部通讯里。
然而，这颗星带来的并非只有喜悦，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它像一只刚刚睁开的眼睛，望向深邃的太空，也映照出地面更复杂的博弈。
首星传回的数据远超预期。其搭载的新型合成孔径雷达，对特定区域的地表细微形变监测精度达到了厘米级；它的光谱仪能清晰分辨出农作物病虫害的早期迹象，甚至能透过一定厚度的云层，感知地下水的异常波动。这些数据宝藏，立刻在农业、减灾、国土资源监测等领域展现了巨大潜力。
但“星火”系统的分析报告也同时摆在了祁同伟的案头。报告显示，在“虹穹”首星变轨及开启有效载荷进行测试期间，监测到了来自多个方位、强度异乎寻常的电磁信号扫描和针对性干扰尝试。虽然“虹穹”凭借其先进的抗干扰设计成功抵御，但这无疑宣告了：对手已经注意到了这只新生的“眼睛”，并且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和能力。”徐斌指着频谱分析图上那些尖锐的脉冲信号，“这种强度的扫描，已经不像是简单的监视，更像是在为可能的硬杀伤做准备。”
祁同伟默然。他知道，太空的竞争，从来都不温情脉脉。和平利用外层空间的口号背后，是各大国对这条未来战略高地的激烈争夺。对手的“星链之盾”凭借其先发优势和庞大数量，已经形成了某种既定事实和威慑。“虹穹”要想后来居上，不仅要技术过硬，更需要在战略和规则上有所作为。
他召见了负责国际法和空间政策研究的顾问。“国际电信联盟关于轨道和频率资源的分配规则，还有多少可以利用的空间？关于空间碎片主动清理、空间交通管理的国际规则制定，我们是否可以提出更有利于后发者的方案？”
顾问的回答并不乐观：主要规则由先发国家主导制定，后来者往往处于被动地位。但并非没有机会，尤其是在空间碎片治理、避免空间军事化等新兴议题上，国际社会存在共识和合作需求。
“那就从这些有共识的领域切入。”祁同伟指示，“组织精干力量，研究提出一套关于‘和平、安全、可持续利用外层空间’的国际规则倡议草案。我们要从规则的被动接受者，转变为规则的共同制定者。”
这又是一条新的战线，一条看不见硝烟，却同样至关重要的外交与法律战线。
与此同时，“虹穹”数据的应用推广也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当祁同伟协调相关部门，希望将“虹穹”的农业监测数据与现有农业保险、粮食收购政策更深度地结合，以提升政策精准性和抗风险能力时，却遭到了来自几个传统数据垄断部门的消极应对。
“我们的气象数据和统计系统运行了几十年，很成熟，没必要引入不确定的新数据源。”
“卫星数据看着好看，落到具体地块、具体农户，准不准？出了问题谁负责？”
“这里面涉及农户隐私和数据安全，需要慎重。”
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是部门利益、固有思维和对新生事物的本能排斥。祁同伟意识到，将战略能力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家治理效能，所面临的内部阻力，有时并不亚于应对外部威胁。
他没有强行推动，而是选择了一个省份作为试点。他绕过省级主管部门，直接与一个在地理信息应用方面颇有想法、且主官敢于任事的市进行合作。由“协调办”提供经过脱敏处理的“虹穹”区域数据，由该市自主开发应用于精准施肥、病虫害预警和农业灾害定损的模型。
试点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精确的灌溉和施肥为农户节省了成本，提前的病虫害预警避免了损失，而基于高精度影像的灾害定损，则大大减少了理赔纠纷，提升了政府公信力。成功的案例通过非正式渠道传播开来，反而倒逼那些原本持反对态度的部门开始主动研究接入“虹穹”数据的可能性。
“有时候，点燃一颗火种，比推动整座冰山更容易。”祁同伟对徐斌感慨道。他再次体会到“润物无声”和“固本”的重要性。真正的强大，不仅在于拥有利器，更在于能让这利器融入肌体，焕发活力。
就在他忙于应对内外挑战，推动“虹穹”计划艰难前行时，一个来自特殊渠道的消息，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消息源是陈瑾。内容极其简短，却石破天惊：
**“‘神谕’信号再现，特征指向‘虹穹’地面控制站某备用链路。疑内部有鬼。”**
祁同伟看着这行字，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神谕”！这个几乎被他认为已经随着上次清洗而消失的幽灵，竟然再次出现，而且将触角伸向了“虹穹”这颗代表着国家未来希望的心脏！
内部有鬼？是谁？能达到接触备用链路权限级别的，屈指可数。
是技术团队？是军方代表？还是……他不敢想下去。
他立刻下令徐斌，动用“星火”最高权限，对“虹穹”地面控制站所有系统日志、人员操作记录、内外通讯数据进行地毯式秘密筛查，同时物理隔离并监控那条被标记的备用链路。
一场无声的、针对内部“钉子”的猎杀，在“虹穹”计划的光环下，悄然展开。
祁同伟走到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前，窗外是灯火璀璨的京都。这繁华与安宁之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战与凶险。九天之上的“虹穹之眼”尚未完全睁开，地面的阴影却已试图将其蒙蔽。
他知道，清除内部的毒瘤，比应对外部的明枪暗箭更加棘手，也更加致命。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山魈曾经隶属、现在由他直接指挥的那支隐秘行动队的负责人。
“启动‘清尘’程序。”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目标范围： ‘虹穹’地面控制核心区。动作要轻，要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毫无感情的回答：“明白。”
祁同伟挂断电话，目光再次投向深邃的夜空。
天局如棋，落子无悔。而这一次，他必须亲手，清理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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