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已燃至深夜,灯花在宣纸上投下晃动的影。朱翊钧握着朱笔的手悬在半空,笔尖的墨汁凝聚成珠,迟迟没有落下 —— 案头摊着的,是拟好的查抄张居正家产的旨意,京城府邸尽数查抄 几个字旁,被他圈了又划,墨迹层层叠叠,像块解不开的心结。
小李子捧着新沏的参茶进来,铜壶嘴的热气在灯影里凝成雾:万岁爷,寅时都过了,您歇会儿吧。张府的事,明日再定也不迟。
朱翊钧没有抬头,目光落在那份张居正的家产清单上。江南田产的记录旁,老管家标注着 租米皆充乡学;苏州商铺的账目里,每笔收入都连着 赈济灾民 的备注。这些字像细小的针,扎得他指尖发颤 —— 若连这些都查抄了,对得起那些靠着乡学读书、靠着赈灾活下来的百姓吗?
把旨意改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朱笔落在 江南田产、商铺 处,重重划了道线,在旁边添上 由地方官看管,非经朕许可,不得擅动。
小李子凑过来看,心里顿时亮堂了 —— 这道旨意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只查京城府邸,不动江南产业,明摆着是顾及李太后的情面,给张家留了条后路。
奴才这就去让文书房重抄。 他刚要转身,又被皇帝叫住。
朱翊钧的目光扫过账册上 张老夫人私产 一栏,那里记着几间绸缎铺,是老太太年轻时的陪嫁:再加一句,府中女眷的私产,单独登记封存,不得入库。
旨意定稿时,天已微亮。东方的云层裂开道金缝,将御书房的金砖染成暖色。朱翊钧看着 查抄张居正京城府邸,登记家产 的最终措辞,忽然想起张居正教他写 字时说的 刀在心上,却不能落—— 此刻的他,正握着那把悬而未落的刀。
旨意传到内阁时,张四维正在核对漕运的账目。看到 江南田产由地方官看管 的条款,他手里的算盘 一声掉在案上,算珠滚得满地都是。
岂有此理! 他盯着那行字,指节捏得发白。江南才是张居正的根基所在,田产商铺加起来值数十万两,若不趁机查抄,怎能斩断旧党的经济来源?可旨意末尾的 二字红得刺眼,他纵有不满,也不敢违抗。
首辅大人,潘尚书派人来问,查抄的人手是否按原计划调配? 书吏捡着算珠,声音战战兢兢。
张四维深吸一口气,将旨意揉成一团又展开:让他按旨行事。 语气里的不甘,像被踩灭的火星,但告诉锦衣卫,仔细清点张府的往来书信,尤其是与江南官员的密函,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查抄得不彻底,只要能从书信里找出张居正结党的证据,照样能扳倒申时行那些旧党余孽。
潘季驯在刑部接到旨意时,正对着曾省吾的供词发愁。看到 只查京城府邸 的条款,他紧绷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端起案上的凉茶一饮而尽,苦味儿从舌尖漫到心里 —— 这样既算按张四维的意思 奏请了查抄,又没真把张家逼上绝路,日后就算清算起来,也能说自己 奉旨行事。
传我的令, 他对属下说,调二十名精干的文书,明日配合锦衣卫清点家产,务必细致,不许惊扰女眷。
属下应声离去时,他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忽然觉得这官场就像片沼泽,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免不了沾一身泥。
查抄前一夜,骆思恭被召到御书房。飞鱼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看着皇帝在张府地图上圈出的几个区域 —— 正厅、书房、库房是重点,而后院的女眷住处被特意标了个 字。
明日你亲自去。 朱翊钧的指尖点在地图上,声音低沉而清晰,记住两条:一,不许辱及家眷,尤其是老弱妇孺。张老夫人年事已高,若受惊吓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二,赃银、古玩、贪腐所得登记在册,其余衣物、家具、田产契约,留一半给他们度日。
骆思恭躬身领旨,目光落在地图角落的 二字上 —— 那里供奉着张居正的牌位,按例查抄时要封存宗族物品,可皇帝没提,显然是默许保留。
奴才记住了。 他顿了顿,忍不住问,陛下,曾省吾供称,张府地窖里藏着三万两赃银,是否...
该登记的登记,该充公的充公。 朱翊钧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但要分清哪些是被迫收受,哪些是主动索贿。张先生生前清廉,死后名声不能被这些脏东西玷污。
骆思恭心里一震,终于明白皇帝的深意。这查抄不仅是清算贪腐,更是在为张居正正名 —— 剔除那些被污染的部分,留下干净的根基,让天下人知道,首辅的清廉不是假的,只是被亲信蒙骗了。
离开御书房时,月已西斜。骆思恭望着宫墙外的张府方向,那里的灯笼灭了大半,只剩几盏在门廊下摇曳,像濒死者的呼吸。他忽然想起张居正去世那天,满城百姓自发在街头设祭,香案从东单排到西单 —— 这些民心,才是皇帝真正想护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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