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焕的目光落在胥吏手里的秤上。那秤杆被打磨得油光锃亮,秤砣明显比标准的重了两成,难怪称出来的粮食总是缺斤少两。他拿出纸笔,飞快地记录着:“万历三年四月十二,苏州顾家粮仓,胥吏李某,秤砣超重,勒索少年狗剩……”
“喂,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尖嘴猴腮的胥吏注意到他,眯着眼睛走过来,“鬼鬼祟祟地写什么?”
赵焕把纸笔揣进怀里,学着王阿三的样子佝偻起身子,操着山西口音说:“俺…… 俺是来帮东家收粮的,想记记价钱……”
“收粮?” 尖嘴猴腮的胥吏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那身半旧的短褂上停留了半晌,忽然伸手去掀他的斗笠,“我看你不像……”
王阿三连忙上前,塞了两文钱到胥吏手里,陪着笑说:“李爷,这是俺远房表哥,第一次来苏州,不懂规矩,您多担待。”
胥吏掂了掂铜钱,脸上露出鄙夷的笑:“乡下土包子,看什么看?赶紧滚!”
赵焕忍着气,跟着王阿三混进排队的人群里。他看着胥吏们如何刁难每一个缴粮的佃户,如何用那双鬼手般的秤盘克扣粮食,如何把勒索来的银子偷偷揣进袖袋。阳光偶尔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那些白花花的粮食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像无数根针,扎得人眼睛生疼。
轮到王阿三时,他背着半袋糙米,手心里全是汗。那络腮胡胥吏抓了把米,捏在手里搓了搓,又往地上一撒:“糙米也就罢了,还掺了这么多土!最多给你折四成!”
“四成?” 王阿三急了,“李爷,这米俺已经筛过了,怎么可能……”
“怎么?你还敢顶嘴?” 络腮胡胥吏眼睛一瞪,伸手就要去抢粮袋,“不给你折成两成就不错了!”
“等等!” 赵焕上前一步,挡在王阿三面前,“我倒要看看,这米怎么就只能折四成?”
络腮胡胥吏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虽然穿着粗布短褂,眼神却异常锐利,心里不由得犯了嘀咕:“你谁啊?敢管老子的事?”
赵焕没理他,从粮袋里抓了把米,放在手心摊开。阳光下,那些米粒虽然有些粗糙,却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胥吏说的泥土。“这米要是能折四成,那苏州府的粮仓,怕是早就堆不下了吧?”
周围的佃户们都围了过来,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里露出既期待又担忧的光。络腮胡胥吏见这么多人看着,脸上有些挂不住,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他妈找死!” 说着就挥拳打了过来。
赵焕早有防备,侧身躲过拳头,反手抓住胥吏的手腕。他虽年过五旬,常年翻账册练就的臂力却不小,只听 “咔嚓” 一声,胥吏疼得嗷嗷直叫,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焕亮出腰间的黄铜腰牌,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奉旨巡查,你敢阻拦?”
腰牌上的 “奉旨巡查” 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络腮胡胥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连喊 “饶命”。周围的胥吏见状,也都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佃户们惊呆了,看着赵焕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不敢置信。王阿三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赵焕松开那胥吏的手,环视着周围的佃户:“你们谁还有被克扣的冤屈,都跟我说!我替你们记下来,呈给陛下!”
人群沉默了片刻,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应。佃户们涌上前,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有人拿出被克扣的粮票,有人展示被打伤的伤口,有人哭着说家里的孩子因为没粮吃而饿死……
赵焕站在泥地里,任凭雨水打湿头发和衣服,手里的笔不停地在纸上滑动。他写得手指发酸,写得眼睛发花,却不敢停下 —— 这些字,是织户们用血汗写就的诉状,是比任何账册都更有力的证据。
“王阿三,”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身边的汉子说,“若是改征银,你们觉得如何?”
王阿三愣了愣,随即眼睛亮得像两颗星:“那可省事了!去钱庄换了纹银,直接交县衙,一文额外的都不用花!” 他指着不远处的钱庄幌子,“你看那家裕和钱庄,虽然也黑,可换银子明码标价,总比这些胥吏强百倍!”
周围的织户们也纷纷点头:“是啊,缴银多好,省得被他们克扣!”“只要能按实价收,我们宁愿缴银!”“去年我用一两银子缴粮,被盘剥得只剩五钱,还不如直接缴银痛快!”
赵焕把这些话一一记下,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江南士绅说百姓不愿缴银,可真正的百姓,却盼着能改征银 —— 他们不是怕缴银,是怕那些盘剥的手段换汤不换药。
接下来的半个月,赵焕走遍了苏州的织户区、昆山的佃户村、松江的棉田。他收集了十几本账册,记录了上百个织户的口述,最后,他让王阿三把所有的苦楚写成诉状,又找了十几个织户按上鲜红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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