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太和殿的铜狮鬃毛上时,朝堂上的争论就已如烈火烹油。朱翊钧刚坐稳龙椅,张居正的身影就出现在殿中,深蓝色蟒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手里捧着本线装书,封皮已经泛黄,正是《永乐实录》。
“陛下,臣昨夜重读《永乐实录》,却有不同见解。” 张居正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投入太和殿的沸水,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文武百官,最后落在御座上的少年天子身上,“成祖爷与瓦剌互市,确有其事。但彼时瓦剌势弱,且成祖爷有十万铁骑压境,互市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俺答汗拥兵数十万,正值强盛,我大明若与之互市,无异于资敌。”
他举起《永乐实录》,书页在风中哗哗作响:“实录记载,成祖爷用茶叶换马后,三个月内便率大军北伐,以雷霆之势击溃瓦剌。可见互市是为了备战,而非苟安。如今我大明边防尚未稳固,边军欠饷三月,此时互市,只会让蒙古人觉得我朝软弱可欺!”
这番话掷地有声,朝堂上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兵部尚书方逢时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张首辅所言极是!蒙古战马乃利器,我大明的丝绸、铁锅更是他们急需之物。以有用换有用,看似公平,实则是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 朱翊钧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让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他歪着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像个正在背书的学童,“先生怕是忘了《永乐实录》的另一处记载。成祖爷第一次与瓦剌互市,用五十斤茶叶换了一匹良马,当时也有大臣反对,说‘茶叶乃草木,马乃军国之器,不值’。”
他跳下龙椅,明黄色的常服在金砖地上拖出一道残影。小李子连忙想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制止。“成祖爷是怎么说的?” 朱翊钧走到殿中央的巨大舆图前,小手按在宣府的位置,“成祖爷说,‘今日以茶叶换马,是为明日不用茶叶换马。若能以五十斤茶叶换得边境安宁,让百姓少流一斤血,何乐而不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张居正捧着《永乐实录》的手微微一紧 —— 这段记载,他确实见过,只是从未往这层意思上想。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 方逢时还想争辩,却被朱翊钧打断。
“方尚书,” 朱翊钧的目光转向他,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去年俺答汗来犯宣府,杀我大明士兵三千,掠走战马三千匹;我军虽奋力反击,杀其五千,却也损失了两座粮仓,耗费军饷五十万两。这笔账,您算过吗?”
他伸出小小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数着:“打仗要死人,要花钱,要烧粮。互市呢?一匹蒙古好马换十匹丝绸、一口铁锅。丝绸是江南织工织的,铁锅是山西铁匠打的,换出去的是民之物,换进来的是军之器。这难道不是先生教朕的‘开源节流’?”
“开源节流” 四个字,他说得格外重。这是张居正每次讲《富国策》时必说的词,此刻被少年天子用来反驳自己的观点,竟让他一时语塞。
朱翊钧重新走回舆图前,小手划过宣府到大同的边境线:“成祖爷五征漠北,靠的不仅是战马,更是民心。若年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就算有再多战马,又能如何?”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殿内的大臣:“朕知道,诸位担心蒙古人言而无信。可我们能因为怕被骗,就永远关上互市的门吗?成祖爷当年也怕瓦剌反悔,所以一边互市,一边练兵,这才成就了永乐盛世。我们为何不能效仿?”
“效仿?” 张居正终于找到反驳的话头,“陛下可知,蒙古人缺铁,铁锅能熔了做兵器;蒙古人缺布,丝绸能做营帐。这些都是军国之用啊!”
“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朱翊钧笑了,像个发现了秘密的孩子,“蒙古人确实能用铁锅做兵器,但他们更需要铁锅做饭。没有铁锅,他们只能用陶罐煮肉,既费时又费力。至于丝绸,蒙古人身处草原,风大寒冷,丝绸不如棉布保暖,他们买去,多是为了装饰,或是送给部落首领做礼物,并非军国急需。”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而我们换回来的战马,却是实实在在能增强边防的。蓟镇的新军缺马,宣府的骑兵缺马,有了这些战马,我们才能像成祖爷那样,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连最顽固的主战派都沉默了。谁也没想到,这个年仅九岁的少年天子,不仅熟知历史,还对蒙古的情况了如指掌,分析起利弊来,竟比朝堂上的老臣还要透彻。
张居正看着御座前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一直以为,陛下虽然聪慧,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很多决策都需要大臣们引导。可今天,陛下引用成祖爷的先例,分析蒙古的需求,甚至反驳他的观点时,那种从容不迫、条理清晰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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