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冬。
北上的列车碾过冻得发硬的泥土,轮轨撞击声在寒夜里散成一地碎屑。
冷青璃坐在窗边,车厢连接处的风跟刀子似的往里灌。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处孔雀蓝的锦缎,已经被磨起了细小的毛边。
这是母亲亲手为她绣制的旗袍,缠枝莲的暗纹,在金陵冷家的宴会上,曾是无人能及的亮色。
如今,领口的盘扣掉落,只能用丝线草草固定。
下摆沾着从江南一路向北带来的、洗不掉的尘泥。
车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白霜,映出她苍白的面容。
窗外,是无尽的荒原,枯草裹着霜雪,在月下泛着死气沉沉的银光。
指尖的冰凉,压不住血脉里那股奔涌冲撞的热流。
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血管攀爬,迫不及待地想冲破皮肤的桎梏。
鬼使神差地,她的指腹贴上了冰冷的车窗。
一种深埋于血脉的本能,驱使着她的指尖在白霜上划动。
一道弯弧。
三道交错的细线。
一个极小的圆点。
一个残缺的符文悄然成型。
完成的瞬间,一缕极淡的青芒在冰窗上炸开,转瞬即逝。
冷青璃猛地攥紧了手。
掌心的凉意,让那股躁动暂时安分下来。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圈深色丝线下,淡青色的诡异纹路若隐若现,如藤蔓般缠绕着小臂。
那是多年前一个神秘人留下的,说是能“锁住不该有的东西”。
“姑娘……你…冷么…”
对面座位的老婆婆哆嗦着开口,手里紧攥着一方手帕,整个身子都在往后缩。
她眼底的惊惧还未散去,直勾勾地盯着冷青璃方才画符的手。
冷青璃收回手,声音听不出温度。
“不冷。”
老婆婆没敢再看她,却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声音压得极低。
但冷青璃的听力异于常人,还是听清了。
“……哪里来的寒气……这可是二等车厢,妖气,是妖气……”
妖气。
又是这两个字。
冷青璃的指尖微微蜷起。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减速,窗外出现了灰黄色的城墙轮廓。
天津卫,到了。
车还没停稳,冷青璃便已看到了站台上那个熟悉又苍老的身影——张伯。
还没等她起身,身边的碧梧就先拿起了小皮箱,在一旁候着,随即两人一起下了车。
坐进轿车,冰冷的皮革座椅让她打了个寒颤。
“小姐,老奴能帮您的,只有这么多了。”
张伯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无奈,
“后面的路,只能靠您自己了。”
车子穿过寂静的街道,停在一座气派的府邸前。
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已化作夹杂着碎冰的冬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窗。
“小姐,前面就是督军府了。”
张伯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雨太大了,您先别下车,等雨小些。”
雨幕中,那座青砖黛瓦的建筑群,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冷青璃怀里紧紧揣着一个紫檀木盒。
盒中,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玉佩,玉上雕着半朵昙花。
另一半,据说在天津卫督军,夜祁手里。
“不用等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
说罢,她伸手撩开车帘。
张伯没再劝,将车又往前开了几步,停在离大门不远不近的地方。
冷青璃撑开油纸伞,竹制的伞柄被她摩挲得温润发亮。
她刚站稳,风就卷着冰雨打湿了她的裤脚与旗袍下摆,寒意顺着脚踝一路向上蔓延。
“站住!督军府重地,闲人免入!”
门旁的卫兵将枪一横,枪托在湿漉漉的石狮子旁重重一顿。
他的目光扫过冷青璃主仆二人,带着审视。
这姑娘弱不禁风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睫毛上凝着水珠,眼神里没有半分乞怜,反而清冷如冰,让人不敢直视。
冷青璃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泛黄的信。
婢女碧梧上前一步,将冷青璃稍稍护在身后,将信递了出去。
“劳烦通传,江南冷氏,前来履约。”
卫兵思索掂量了一下,终究没有直接回绝。
“等着。”
冷硬的两个字砸在雨里。
他转身入内,厚重的朱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凄风冷雨。
拿走的信纸上的墨迹晕开些许,“夜兄亲启”四个字却依旧风骨犹存。
那是十年前,父亲与当时还是少帅的夜祁定下的约定。
后来冷家遭人构陷,家破人亡,这封信也随之埋入了地窖。
碧梧冻得鼻尖泛红,却没有半句抱怨,只紧紧地跟着自家小姐。
冷青璃退到门廊下,抬头看向门楣。
“夜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阴雨天里,泛着冷硬的光。
关于夜祁的传闻,她听过太多。
天津卫百姓称他“玉面阎罗”,手段狠厉,三年扫平匪患,连日本人也得敬他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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