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兄妹俩粗重的呼吸声交错。愤怒、委屈、不甘、还有深埋的理解,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激烈碰撞。
良久,方大军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一丝诡异的认同:“呵,搞了半天,我们俩倒是难得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都他妈受够了这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生。”
方艳华倔强地扭过头,飞快用手背擦掉溢出眼角的泪,声音闷闷的:“谁跟你一条战线。你是头脑发热的莽夫,我,我这是有战略的转移。”
方大军没再接话,他转回身,再次望向窗外那片被屋檐切割开的狭窄天空,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随便你怎么说。艳华,路是蹚出来的,不是谁画出来的。他们理不理解,屁都不算。关键是,你敢不敢,豁出去,为自己活一次。就像……就像我们那个生物学上的爹,”他顿了顿,似乎提及赵卫国需要莫大的勇气,“他或许是个混蛋,但至少,他敢作敢当,没像我们俩,被圈在这看似光鲜、实则憋屈的黄金笼子里。”
方艳华沉默了。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黄昏给房间蒙上一层暧昧的橘色。
“开飞机,很危险。”她忽然轻声说,语气里那根尖锐的刺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担忧。
方大军依然没有回头,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实验室也有毒株和辐射。活着,本身就是在冒险。比起被困死在这里,我宁愿……在天上摔死。”
方艳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压进肺里。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
“那就各自飞吧。”她停顿了一下,“飞高点,别掉下来,给我给咱爸妈丢人。”
方大军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淡、极模糊的弧度。
“你也是。别在实验室里,被几只小白鼠吓得哇哇哭。”
就在方家内部因为孩子们的前途选择而纷争不断时,那封关于王新军身世的匿名信所带来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发酵。
一天,方振富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声音低沉,自称是受人之托,提醒方家“谨言慎行,尤其是关于某些孩子的过往,知道得越少,对大家都越好”。电话挂断后,方振富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他立刻意识到,这绝不仅仅是警告,更是一种交易。方家保持沉默,换取某种程度的安全。
他将此事告知了父母。方秉忠沉默良久,对刘昕苦笑道:“看来,我们想远程观察都不行了。有人不希望我们再多看一眼那个孩子。”
他们不得不重新评估王新军这颗“雷”的分量。最终,方秉忠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彻底切断与王新军养父母家的明面联系,所有资助通过极其隐秘的第三方进行,并且严禁家人再私下调查任何与新军身世相关的事情。这是一种屈辱的妥协,也是为了保护整个家族不得已而为之的断尾求生。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远在乡下的王新军,在那个信息闭塞的环境里,却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养父母藏起来的、生母林晓雪留下的几封残旧信件。信中的只言片语,像散落的拼图,开始在这个早慧而敏感的六岁男孩心中,勾勒出一个关于自己身世的模糊而扭曲的轮廓。仇恨与困惑的种子已悄然埋下。
墨尔本的天空,是一种澄澈得近乎残忍的蓝。阳光慷慨地洒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似乎照不进赵卫平姐妹租住的那间位于郊区、总有些阴冷的小公寓。
她们日子,在异国他乡,是靠着琐碎和坚韧一点点拼接起来的。
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赵卫平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她打着两份工,白天在华人区的一家中医按摩店做技师,晚上去市中心一家餐厅的后厨帮忙。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关节粗大,贴满了膏药,早已不复当年的细腻。
“姐,药吃了没?”出门前,她总会先去看一眼赵卫红,监督她服下抗抑郁的药物。看着姐姐日渐空洞的眼神,赵卫平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她知道姐姐身体的病好治,心里的伤难愈。那个远在故国的方振富,那个扑朔迷离的过去,像幽灵一样缠绕着她们。
在按摩店里,面对挑剔的客人,赵卫平总是赔着笑脸,将所有的委屈和疲惫咽回肚子里。只有在深夜下班,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时,她才会允许自己流一会儿眼泪。但她很快又会擦干,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她是这个家暂时的支柱,是艳丽还能安心读书的保障。她心里藏着一个谁也没说的念头:等艳丽再大一点,等姐姐再好一点,她或许也能去读个书,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个念头很渺茫却像暗夜里的微光,支撑着她日复一日的辛劳。
赵卫红的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她会强打精神,为女儿和妹妹准备一顿简单的晚餐,或者坐在窗边,晒着澳洲过于明媚的阳光,织一条永远也织不完的围巾。坏的时候,她会整天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流泪,或者反复摩挲那张撕掉一半的旧照片,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是“振富”还是别的什么名字。她对女儿艳丽,怀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爱和深深的愧疚。她渴望女儿成才,又害怕女儿追问过去。每次艳丽问起“爸爸”,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她知道自己不该沉溺于过去,可那些记忆如同附骨之蛆,尤其是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国,孤独和病痛放大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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