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茂听得呆了,双手攥紧衣袖,泪水一滴滴滴落在地:“师父……那您为何不早说?”
安宫长万摇头:“我怕说了,你心乱。那时你心如野马,哪肯安静学艺?我原打算再教你两年,再亲自带你去汴梁相认。不想命数催逼,世道多舛。”
他轻抚长髯,继续道来。
从陕西岐山启程那天起,他便带着侄儿安宫发与徒弟冯茂一路南行。三人沿途访古寺、游山水,路上停停走走,既为掩人耳目,也想让徒弟多见世面。谁料山水太美,人心太闲,竟走了数月,方抵淮河一带。
彼时,宋军节节告捷,朱叉关、双江关、寿州皆入掌中。安宫长万心中安慰:“冯景川既随驾南下,又遇连胜,父子重逢之日,必在不远。”
然而,天有不测。那日,他本想带冯茂折返岐山,待赵匡胤班师再认亲。忽听说寿州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清净禅林寺,住持净明禅师是他旧友。念旧情,他决定顺路一访。
那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寺,红墙黛瓦,古柏参天。未曾想离庙不过数里,前方道路已被南唐军封锁,营帐如林,号角震天。
安宫长万面色大变:“寿州被困!”
他心急如焚。若冯景川困于城中,生死难测。他暗想:
“此行原为圆梦,如今反成救命。”
于是趁夜潜行,带着侄儿与冯茂避过唐军,摸黑翻山,寻至禅林寺。
寺内香烟袅袅,钟声悠远。老方丈净明禅师依旧慈眉善目,见到多年未见的安宫居士,惊喜异常。两位老友秉烛夜谈,长叹世变。净明告知:“三十里方圆,百姓尽被驱散。南唐元帅林文善布下重兵,只留我一僧于寺中。昔年寿州元帅刘仁瞻曾庇我寺,我得以苟存。”
安宫长万听后,心中愈发沉重。净明苦笑劝他:“此去凶险万分,莫轻出。”
他留在庙中,每日与净明对弈,夜里远眺寿州方向,火光映天,鼓声震野。心中暗叹:
“赵匡胤若败,天下又乱。”
直到那日清晨,他与净明谈论战事,言及南唐兵强将猛,宋军危在旦夕。
这话被一旁的冯茂听去。
少年血性,哪耐得住?他心头一热:“师父常说,习武者当为国为民,怎能坐视不理?”
趁二人对弈之际,他悄悄溜出庙门,沿小径奔向寿州于是便有了那场惊天一战。
“我在庙中盘桓片刻,忽觉棋局不对,才知道你已不见。”安宫长万叹息,眼中闪过焦灼,“我与发子急追,抵前敌时,正见你在宋营与赵匡胤言笑,又看你与梅声远鏖战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他语声微微颤抖:“那一刻,我在想,也许,这便是天意冯家血脉,终要走回自己的路。”
冯茂低下头,泪水模糊了眼。
他终于明白,为何师父那般不舍,却又亲口让他离去。
“师父,我想见见爹爹。”
“你该去。”安宫长万点头,目光深沉如秋水,“如今你父被困城中,你救父是孝;赵匡胤为主,你救主是忠。忠孝两全,方不负我十五年所教。”
“弟子记住了。”
安宫长万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包,递到他手里。
“这是你幼时佩戴的金锁,上刻‘冯茂’二字。凭此可认你父。还有”他又取出一个百宝囊,绣工古朴,“这是为师年轻时所用,内藏奇物,或可护你一命。”
冯茂双手接过,泣声如颤:“师父……”
“记住,”安宫长万叮咛道,“前方有一老道名于洪,智深如海,却心术不正。若遇此人,务必小心。”
“弟子谨记。”
他再也忍不住,重重叩首,头触青石,声声入地:“师恩如山,徒儿永不敢忘!”
安宫长万伸手相扶,掌心微颤,唇动半晌,终只是长叹一声:“去吧。”
冯茂起身,背着朝霞,转身离开。林间雾色氤氲,古柏的影子在他背后拉得很长。
安宫长万与侄儿安宫发默默注视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直到山雾将他吞没。
淮南暮色,云沉如铅。冯茂一路疾行,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脚下的泥泞早被他踩成一条细线。他胸中似有烈火在烧,心里翻滚着说不出的激动与忐忑。
十五年了。
他活了十五年,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如今真相已明,师父临别赠他金锁,说那是他的身世凭证。想到这儿,冯茂心头一热,握紧了胸前那包得紧紧的锦囊。
“爹……”他低声念着,心头一阵酸楚,“孩儿冯茂要见您了。”
他快步前行,夜风猎猎,月光照在他那矮小却坚毅的身影上。
不多时,便到了白日交战之地。荒野寂静,血腥气尚未散尽,战马尸横,残旗卷地。冯茂抬眼一望
南唐营火连天,寿州城头,灯火高悬,宋旗猎猎,巡逻军卒步伐整齐。
他心中一动:
“原来战事已罢,宋唐两军各归营了。那我爹……该就在城中吧?”
此时寿州城内,帅堂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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