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少年人,要活得像条龙,不要活得像条虫。”
这一句话,如锋似铁,深深刻进杨衮心底。
三日后,夜风萧萧,花枪手夏书湮气绝于病榻,终年五十七岁。
噩耗传来,杨府上下皆悲。金刀杨会亲自为他择地安葬,选在杨家祖茔西首的一处高冈,松柏环绕。葬礼之日,杨衮披麻执幡,哭声震山。那一夜,他跪在坟前,烛火摇曳,泪如雨下。
“师父,我答应您,一定把那二十八式枪法学全,不负您一片苦心。”
自此百日,杨府重归平静。杨会每日督儿练武,但杨衮心中已无从前的宁定。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扎枪,他都仿佛能听见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快一点,再稳一点……枪要走心,不在手。”
他练不下去了。那空落落的院子,那张曾经的竹椅,那柄被岁月磨亮的长枪,都让他心神不宁。
终于,在一个黄昏,他跪在父母面前,开口说道:“爹,孩儿想去洛阳,拜见师伯夏书棋,把师父未尽的枪法学完。”
杨会沉默良久,神色一沉,厉声道:“胡闹!如今天下未宁,兵荒马乱,你若有个闪失,我杨家血脉不绝乎?你师父的枪法,你已学得八九分,还不够吗?世间武功再高,也不如性命重要!”
杨衮被喝得抬不起头,心中却如火灼烧。
他退到屋外,风扑在脸上,冷而锐。他望着院中那杆长枪,指尖微颤。母亲劝他:“你爹说得没错,外面乱,先留在家,待天下太平再去也不迟。”
杨衮垂头不语。可心底的声音早已坚定“师父已逝,师伯年长,若再迟去,枪法恐断。我若因畏难而止步,又怎配称他弟子?”
那一夜,风冷如刀。
他收拾行装,备好盘缠,给父母留下一封书信。披上铠甲,背弓佩剑,取下墙上那杆银枪。月光下,他回望庭院,眼中有泪,却不回头。
他翻身上马,勒缰而行。马蹄击地,声声回荡在山谷间。
暮色沉沉,永宁山脚的风带着凉意。杨府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膳堂中香气弥漫,仆人们端碗传菜,唯独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衮儿呢?”杨会放下筷子,眉头微皱。没人回答。再唤两声,仍无动静。管家慌忙禀道:“回老爷,少爷自午后便未在府中。”
杨会心头一跳,急步回书房。案上放着一封信,封口未干。撕开一看,只见几行歪斜小字:
为学长枪艺,
去找师大爷。
在外不露脸,
不回家见爹。
杨会看了头两句,怒火上涌,一掌拍在桌上,烛台震得直响。
“这逆子!连父命都敢违,简直气煞我也!”
再看后两句,他心头的怒气却又慢慢平息下来。眉间的杀意,化作一声长叹。
“唉……你若真能学成回家,也算不枉我杨家门楣。但若坏了名声……”他重重坐下,抬头望着昏黄灯火,良久不语。终是一头倒在榻上,心乱如麻。
杨衮此时,早已出了永宁山的界。夜风卷着尘土,他一人一骑,快马加鞭。山道曲折,松林沙沙作响。那一夜,他几乎没合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师父的枪法不能绝,我一定要找到师伯夏书棋!”
日出日落,风餐露宿。沿途山川渐平,北地荒凉渐褪,换作中原的阡陌。几日后,马已瘦人也倦,终于越过黄河,踏入河南境内。
他一路问路,终于抵达洛阳近郊的夏家村。村口的柳树早已枯败,泥路坑洼,炊烟稀薄。杨衮牵着马,敲开一家柴门。
出来的是个老农,鬓发灰白,衣襟破旧。听他一问“神枪手夏书棋”四字,老农神色一黯,叹道:
“唉……夏老爷回乡那年,天下大乱,土匪洗村,夏家一夜之间,死伤殆尽。夏老爷带着几名家丁突围出走,从此杳无音信。”
杨衮怔在原地,半晌无语。风吹过,村外的稻草人东倒西歪,他只觉胸口空落落的。
“师伯……也不在了。”
他谢过老人,策马缓行。天色将暮,残阳映在他脸上,孤影随地拉得老长。心里乱成一团去路茫茫,家又回不得。
“罢了……师父说吉人自有天相,也许天意让我闯一闯。”他苦笑,拍马离去。
可没多久,盘缠见底。银两渐尽,他只好找些小店投宿。夜里梦回,总梦见师父临终那双含泪的眼。
这日,他住进洛阳西郊的一家小客店。夜里寒风透窗,心中郁结,又被路上风寒侵体。翌日一早,浑身发烫,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这客店是对夫妻开的,男主人姓李,四十许人,敦厚老实。见这少年一病不起,又孤身无亲,心生怜意,连忙请来郎中,熬药调治。
杨衮几次挣扎着要谢,李掌柜只是摆手:“你先养好命要紧。”
几天后,病情仍不见好。李掌柜为他垫了药钱、膳食,直至家中积蓄所剩无几,仍每日照看送药。
一个月后,药钱已尽。杨衮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夜里,他睁眼望着屋顶的破瓦,心里苦笑:“在家日日好,出门事事难……我不能再连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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