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刚把手机塞回口袋,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就被猛地推开。李经理冲出来,手里捏着一沓图纸,指节发白,脸涨得通红。
“这根本没法干!”他声音拔高,几乎是在吼,“八米?她当钢筋是橡皮筋吗?结构组还没验算完,施工队就等着改方案?出了事谁负责?”
没人回应。设计部里几个工程师低头盯着电脑,假装没听见。有人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半米,像是怕被波及。
陈砚舟站在门口,没急着进去。他看了眼手表,九点十七分。从派出所出来不到两小时,连口水都没喝上,火就烧到了眼前。他走进去,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李经理转过身,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止住。
“德国那边的结构复核报告,现在在我包里。”陈砚舟语气平得像在报天气,“他们用了七十二小时模拟江川十年内的极端风压、地震动参数、材料疲劳系数,结论是——加长八米,安全冗余反而提升了百分之三点二。”
他说完,把背包放在会议桌上,拉开拉链,抽出一份盖着外文印章的文件,啪地拍在李经理面前。纸页翻飞,最后一页的签名栏上,三个外国专家的名字并列排开,底下是官方认证编号。
“不信?”陈砚舟挑眉,目光紧紧锁住李经理,“你现在就可以打住建局备案科的电话,报这个编号,问问有没有存档。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份报告背后的团队,是参与过多个国际地标性建筑设计的顶尖专家,他们用数据说话,比任何口头保证都有说服力。”
李经理张了张嘴,手指在纸上点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我不是来听意见的。”陈砚舟往前半步,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整个房间的杂音,“我是来告诉你,这件事,必须做。今天中午前,我要看到调整后的施工节点表。”
空气凝了一瞬。
李经理猛地抓起鼠标,往桌上一摔。塑料壳撞地裂开,滚出半个电池。
“你们懂什么!”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带这个组五年,从打地基到封顶,哪一次不是按图来?现在突然冒个外国人,改得面目全非,出了事算谁的?她艾米丽拍拍屁股走人,我们还得在这儿收拾烂摊子!”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陈砚舟没动怒,反而笑了笑。
“你说得对。”他说,“你确实最怕担责。”
李经理一愣。
“所以责任不用你扛。”陈砚舟转身,朝里间走去,“艾米丽扛,我扛。你要做的,只是把图纸变成现实。”
他推开门,里面是VR体验室。灯光微暗,墙上挂着几副头显设备。
“进来。”他对李经理说,“别光用脑子想,用眼睛看。”
艾米丽已经在里面等了。她靠在操作台边,灰紫色的头发扎成低马尾,手里握着一支钢笔,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控制面板。
“来了?”她抬头,眼神清亮,“正好,程序刚跑完。”
李经理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戴上。”艾米丽递过一副头显,“别怕,不会让你飞天入地。”
李经理接过,迟疑地戴上去。
画面启动。
他站在半空中,脚下是城市街区的缩影。远处高楼林立,近处,那条加长八米的空中连廊横跨两栋主楼,像一道银色丝带悬在云端。
“这是……我们项目?”他声音变了调。
“动态模拟开始。”艾米丽按下按钮。
天空骤然变暗,暴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连廊在风中轻微摆动,幅度不超过十五厘米。屏幕一侧跳出实时应力图,颜色从蓝到黄,但始终没有出现红色警报区。
“这……这真的能撑住?”
“当然。”艾米丽冷笑,“要是这种程度就塌了,你们楼下那家玻璃幕墙咖啡馆早该关门了。”
画面切换。夜幕降临,连廊上的灯带逐段亮起,光流如河,缓缓流淌。整座建筑群仿佛活了过来,呼吸般明灭。
李经理怔住,喃喃道:“这……这才是地标?”
陈砚舟站他身后,声音沉下来:“你不是反对创新,你是怕自己跟不上。”
李经理没回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头显边缘。
“以前没人敢这么改。”他低声说,“流程卡得死,一步错,全盘停。”
“现在不一样了。”陈砚舟说,“吴振海倒了,审批松动,舆论转向,政府要标杆项目。我们不做,别人也会做。区别是——别人做出来,叫模仿;我们做出来,叫开创。”
艾米丽忽然开口:“你在担心的,从来不是安全问题,是失控感。你觉得设计脱离了你的掌控。”
李经理沉默了几秒,终于摘下头显。镜片起雾,他用手擦了擦。
“这系统……”他看向艾米丽,“能教我用吗?”
艾米丽笑了下,把另一副头显递过去:“先学会看懂数据流,再学怎么让机器听你的话。”
陈砚舟没说话,只是掏出笔记本,红笔在“设计对接”项下划了个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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